自从一人一妖签订了上告天地的婚书,牛圣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日常行走间,姿态是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不少。
起码他不再频繁于火焰山与禾城两地之间往返徒,安下心来在火焰山苦修,这让阿萍感觉安心不少。
在西游开始前,无论是他还是禾城都需要积累力量,在各方势力之间争得个先机。
神佛的信仰之争,阿萍不关心,毕竟她这个根正苗红的红星派人,将就信仰自由。
她只是个想给众生一个平等考公机会的可怜人罢了。
话分两头,在安定了另一半不安的妖心,阿萍便开始在禾城大刀阔斧的改革与建设。
该说是人时运正盛,所言所行便是水到渠成,无论是武器的研发还是良种的培育每一步都进行得很顺利。
禾城的军队不说人手一把火绳枪,却是保证了每个团里配备两队总共两百人的火枪队,在作战时交替射击。
说到作战,禾城现在是停止了对外扩张,却给军营里的人安排上了丛林游击战。
是的,禾城的军队不打人了,改打妖了。
在阿萍的计划里禾城这股势力在西游路正式开始前,始终是要猥琐发育,不引起上方神佛注意。
毕竟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大本营变成九九八十一难其中一劫,局面会变得束手束脚。
这个禾城势力壮大的期间,地盘可以不继续变大,但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能少。
比如就像现在这样,让军队打着正义之师的名号,去各个山头围剿恶妖。这样做的好处是让禾城的军队强化自身的攻击性,同时潜移默化从这一代的百姓开始在他们的脑中埋下妖怪没什么好怕的意识。
这样等到了西游之行开始时,禾城军队对上下饭作恶的妖时,便不会心生惧意,反而会对上神产生怀疑。
怀疑他们蛇鼠一窝。
而阿萍在让军队四处斩妖除魔时,她也没忘记思想战争的开展。
现成的思想写成的红本本,随着军队进行到一地,就在暗中宣传禾城的思想。
军队是阳谋,而私下散发的红本本就是软刀子。
阿萍要的是外面的地盘可以不是我的,但是百姓的思想要向禾城靠拢,让他们知道禾城的军队永远是正义之师,禾城的心永远是在记挂百姓的。
地盘打得再多,都是虚的,思想不改变,阿萍永远是在旧的框架里跳舞。
明面禾城的所作所为让谁都无法挑剔,定好后续百年内禾城行军演练大方向后,阿萍才把注意力放在建国大业上。
她为什么要强调思想的原因,来自于慕容涂的上书。纸上文章优美,言词婉丽,但核心含义却是让她称帝与定年号。
而帝制,从不在阿萍的考虑中,皇帝的身份走不进新时代。
她想建国的原因,主要还是察觉了神佛不能直接插手凡间事的蛛丝马迹。
西游,无论是书还是各个版本的剧里都能让
旁观者望见人与神的界限。
人是没有能力插手天上事,神佛却也不能直接插手干预凡间事。
他们不是派属下下界作乱,就是派坐骑下界生事,再严重点无非就是托梦化身之类的招数,总体上神佛都不能以真身对上凡间人族的要员。
这其中的具体原因,是作者这位创世者的限制也好,还是天道法则也罢,至少给了阿萍喘息的机会。
国家的建立能服务百姓也能抵御一些仙界的手段,阿萍想禾城变禾国的原因便在此。
“唉!”
轻轻叹了一口气的阿萍,她走出书房请小吏们去招来下属们过来开会,开会内容自然是慕容涂的上书。
也是恰巧,一部分人真打算来见阿萍,在前来城主府的路上和另一批人遇上了,便一路交谈着来到城主府中的会议室。
等全部人齐了坐下,阿萍抬眼一扫,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老了许多。
平常晃眼间的注视还不觉得,现下手上无事认真去看,就看清了他们脸上的皱纹与鬓边花白的头发。
再垂眼,阿萍看见自己与十几年前无二的白皙手背,突然心头猛地一紧。
母亲、淑娘、慕容兄弟等等他们都无法修行,便也不能陪阿萍在变革之路上走到尽头。
意识上的一个恍惚,阿萍突然明白了慕容涂上书的原因,他是不是怕自己看不到以后?
这样想着阿萍看向慕容涂,对上他沧桑了不少却依旧清俊的容颜。
视线下移,她才发觉他蓄起的胡须,已经长长不少了。
发觉自己停顿在一个人身上的目光过长,阿萍很快移开了自己的眼神,将手中慕容涂的上书递给身边距离最近的淑娘,让他们传阅:“你们先看看这个。”
在众人传阅慕容涂的上书时,阿萍默不作声地观察在座所有人的表情。
看他们有的喜悦,有的人激动,有的人烦恼,有的人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后,才忽地开口甩出一个炸雷,整得在场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我打算建国,却不会称帝。皇帝这般民贼独夫,妨碍百姓生活美满的罪魁祸首,我不会去成为他。”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震得在场人神魂发麻,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民贼独夫这样狠辣的说法,居然能贯到皇帝的身份上?!不提别人,神农菽当时看阿萍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倒是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城主,她没骂自己,但他却又觉得自己有被点名到。
这样复杂的感觉,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阿萍却知晓,因为她最开始打的就是地图炮的想法。
皇帝这个群体中也有好人,但阿萍却不想去顾及他们,因为再好的人也会有私心也会有不恰当的举措。
所以万万不能让一个人登上权利巅峰说一不二。
她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很清楚,那就是握住权利,然后像那位伟大的图书管理员一样舍弃家天下的机
会,将权利散给人民。
阿萍怀念的永远是在法治社会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
以前是想一个人过,现在也只是想在生活里多加一个缠人的小牛精。
至于牛圣婴面对平淡的生活时会不会无聊?阿萍觉得不会,毕竟这世上永远不会缺少作恶者。
良久,房间的沉静氛围,被一声脆响打破。
诚郎的手一抖,茶盖从盏上滑落,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在此刻人的耳中是那么的刺耳。
距离最近的他感受最深,原本想喝口茶水压惊的诚郎被自己弄出的声响,惊得用无措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兄弟。
枭奴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却未发现自己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直在颤抖。
现在似乎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打破房间内寂静的空气,又似乎焦灼得谁也渴望打破这静得骇人的气氛。
最终还是上书人慕容涂开口接了阿萍的话:“城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萍和他眼睛平静地对视,眼神坚定毫不闪躲:“建国可以,我当首领也可以,但是皇帝绝对不行。”
听她这么说,以为要弄换汤不换药内里还是这套的慕容涂表情一松,可惜没等他放松,就听见菽慢悠悠地说:“你是想建立新的制度,想说服在场的所有人,那你就来谈谈吧。”
阿萍心里觉得神农开口说话每一次都这么一针见血,面上却是不再紧绷。
她愿意和面前的同伴们说说自己故乡的政体。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侃侃而谈,表情是那么的自信。随着话题的深入,年轻的城主似乎变成了一位奇异的织娘,用着话语为眼前的所有人用言语编制着一个奇幻美妙的梦境。
一个对于凡人而言比仙境还要幸福的世界。
听得人激动又听得人想要反驳。
菽看向阿萍,提问:“新的政体不说,你还想在这期间持续性开展扫盲,这可能吗?”
面对这方面的质疑,阿萍从不惊慌,因为她就生活在一个扫盲成功的世界。
阿萍气定神闲地对菽,说:“对外开展的扫盲运动,当然与禾城内的强制不一样。”
“外面的百姓每日忙着填饱肚子就已经消耗了所有精力,平日里自然是没有时间读书的,但是一年里有一段时间,多数人是清闲的。”
“冬季的十一月到二月的年底,这个期间我们可以派人教百姓们读书识字。不教什么诗书礼诗词赋,就教他们怎么种地怎么做出好吃的饭菜,一年四季怎么在山里寻觅吃食。”
“名字、数字、工具的词、种子的名字、药材的样子名字,他们认识这些就够了。教会百姓这方面的字词,能立刻让他们在生活中获利,体会到读书识字的便利。”
“对于成人这就够了,对于孩子来说,父母尝到了读书识字的甜头,会忘记儿女吗?父母爱子就会为其考虑未来,孩子是未来,是我们所有人关注的重点,若是孩童中出了人才,他想要出人头地,便也会倾向于选择禾城
。”
她的设想很符合现实,应该说是无一个让人挑剔的点,只除了…
“这其中的花费可不少啊。”菽慢悠悠抛出这个问题。
阿萍点点头:“这个问题是我们的问题,我想了想玻璃制品的开发,我们可以再深入,做一些华而不实的艺术品拿出去贩卖。这是一个办法,还有就是挖矿,玉矿、金矿、银矿、铜矿,有了妖族帮忙,禾城开采提炼的速度都很快。”
说到这里,众人看见年轻的城主停顿了几息,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面上带些复杂的情绪说:
“若是觉得后续要花的银钱太多,我这里还有一招,就是有些无耻……”
随着她的讲述,众人也不傻,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她想把玻璃的贩卖与一种特殊的钱币绑定,那就是再创新一种禾城钱。
一枚禾城钱能换普通的五百钱,而外人要想买玻璃制品,只能用自己的钱去换禾城币。
这招可真是光明正大地赚钱啊!
玻璃生产的技术只有禾城有,只要禾城确保玻璃制作的方子不流出,这法子用来,禾城算是稳赚不赔。
当然稳赚不赔的前提是禾城能护住玻璃方子。
菽率先想到了禾城一日不停的火器改造,这其中也有他的参与,他便知道得更多。
图纸层中最深处那张,上面书写的构想,让他瞧了也惊骇。
小小的一个禾城倡导的科技之术,研习得深了似乎比得上神仙搬山移海之能。更可怕的是这科技之术的研习门槛要比法术简单得多。
菽在禾城待了有一段时日了,虽然多半周转在各处研究工艺,但也察觉到了禾城的不同与阿萍的做事的出众。
她与禾城的存在独异于世间,像是一种全新的,能颠覆世界的存在。
而将这种存在握在掌心的女人,在菽的眼里还很年轻,在修道者中也属年幼。
按道理说年轻人做这种‘大事’时,心里难免忐忑不安,做事会有些瞻前顾后,可谁知道呢?
他在禾城帮年少的城主做事,自己以前也是一方人主,所以在观察思虑间能品味出不少下位者考虑不到的东西。
就像今日,阿萍提出的将玻璃与新钱联系在一起的售卖法子,在菽这里就挺让人他耳目一新的。
至于她不想称帝的想法…
口出狂言直指帝王者为民贼独夫,他虽然觉得讶异,心里的波澜起伏却很快平静下来了。
毕竟在古时就无天定的制度体系,皇帝这一词在他们这种古神眼中,诞生的时间也还短暂。
以后再出现什么新玩意,他们也并不惊讶。
更何况…
更何况大哥曾经掐算到眼前这个小姑娘来历不凡。
菽环视周围在场的人族,看他们一个个年纪不小,在神的眼中却是如孩童般鸿蒙初开。
阿萍小姑娘现在讲的东西对于这群孩子来说还太早了,他们怕是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
出阿萍口中没有皇帝的未来。
菽捋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看向阿萍,对上她清澈的碧眸,说:“不想当皇帝,那你就做神怎么样?()”
阿萍疑惑地问:“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修炼不精又没积攒功德,凭什么成就神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菽点头后又摇头,向末席坐着的一个小姑娘招手。
阿萍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去,看见坐在桌尾的顾婉,她弯腰从地上抱起一个花盆,那花盆里种的植物俨然是阿萍极其熟悉的水稻。
不过这水稻!
阿萍瞪大了眼睛:“这是!?你们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
顾婉笑着瞟了诚郎的方向一眼,说:“当然是在禾二郎送上的一株雄性不育的野稻子的时候。”
要不是怕影响了现在谈话的气氛,顾婉还挺想在城主面前告上诚郎一状的。
他又不会种地,白白耽误了一些时日,险些养死了珍贵的原始种。
若不是有菽老先生在,他们农科的人险些救不活原始种了。
菽瞧着站起身后,快步走到新种水稻面前左右观看的阿萍,等她向顾婉问够了问题,才又道:
“只要禾城的军队外出降妖除魔时,一边散播良种,一边宣传你那些理论,等到田地丰收时,城主你图谋的那些事情便尽可以成了。”
阿萍闻言大喜:“这好,这是好事!哪怕我暂时不能成事,能够让大家吃饱一些总是好的。”
瞧她那高兴的样子,菽还真是怕她乐昏了头,将良种一下散播出去,便教导道:
“别把现在的种子散出去,从你以前研究的稻种,其中增产的第一批开始散出去。你总得给禾城留下些底牌。”
阿萍听了话觉得菽说得有理,连连点头称是。
菽看她狂喜下还能保持理智听取意见,心里对阿萍这个人又满意了许多。
“成神对你有益,再者有这个野望显露在外,也方便天上那些…放心。你也知道在机会来临前,我们需要蛰伏,隐藏实力。”
菽说完见阿萍样子又有些犹豫,便劝道:“做神仙也不是什么坏事,像炎帝神农这类的人神,从未离开人族之中,倒也不违背你的初心。”
“你修的道立意太广太深,短时间内难见成效,眼见数百年之内你还要被庶务产生,就更需要新路径增加修为,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感谢老先生为我考虑周全,您言之有理,不知道您可愿意在禾城建国时,在禾城担当一要职。”阿萍感谢神农的心意,却要在心里做二手预备。
毕竟她也是个人,也要担心自己会为欲望跑偏。
这下犹豫的人轮到了菽,他现在是真身下界插手禾城的事务了,但是却从未在禾城担任官职。
犹豫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是避免有谁算计禾城时,掐算到他的存在。
菽没有多考虑,道:“城主请有话直说。”
阿萍笑道:“和您说话就是舒服,够爽快!”
() 她坦言道:“我成了修行者,却不打算斩欲,有欲望的支撑,我才能永不满足地向前走。但有时候,我也会怕自己走歪路,毕竟我的理想有多难达成,您也知道。”
说到这里,阿萍自嘲道:“理想这种存在,最容易诞生于至高至真的意志,然后毁灭于最浓最深的欲望。我年纪轻,也有怕自己会歪路的一天。所以我希望您能与我立誓,如果有一日我被外力所迷,忘记理想忘记百姓时,请您能斩下我的头颅为证!”
“向以后走上我这条道的后辈做个先例,背叛理想者,忘却信念者,将不得好死!”
总是这样子,站在众人面前被目光凝望着的姑娘,她总会冷不丁地丢下一些震动人心神的话。
有必要这样做吗?
众人禁不住这样想,并又一次对眼前碧眸女子产生惧意。
人总是会对超出自己想象的好人产生怀疑,怀疑过后便是对其的存在产生敬意与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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