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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金鹏,陈琮差不多已经到了临界点,眼睛几乎全被汗水封住,反应也有些迟钝。

忽然意识到门廊就在前方,他猛踩刹车,轮胎车皮擦着地,几乎是一路磨过去的。

终于到了,陈琮抹了把汗,赶紧去解安全带,手一直打哆嗦,几次都揿不准摁扣。

就在这时,又有人往车上撞了。

这次,是从上头下来的。

门廊是酒店大门处停车上下人的地方,一般会做个遮盖,给客人遮风挡雨。豪华酒店当门廊是门面,自然各种装饰设计,但金鹏这样的小宾馆,等于就是装了个大的玻璃雨篷。

那个人,从天而降,先砸碎了雨篷,然后伴着哗啦落下的碎玻璃,撞到小面包车右前方的边角,颠扑了一下,重重落地,把车子右侧的后视镜都给砸没了。

陈琮猝不及防,吓得身子一僵,随后阖上眼,默念:“幻觉,是幻觉。”

情形很不好,扎刀都止不住幻觉了,得抓紧时间,要赶快。

他猛推开门下车,绕过车头径直往宾馆里冲,之前那一刀扎在腿上,裤子上全是血,走路也重心不稳,也许是因为终于到了,一口气有所松懈,他眼皮开始无比沉重,眼睛也好像成了鱼眼镜头,视野里出现了失光的暗角,且暗角的范围越来越大。

陆续有人从宾馆里冲出来了,有服务员,也有“人石会”的人,他看到了马修远,还有梁婵。

陈琮笑起来,有认识的人就好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马修远也认出他了,一脸惊愕,不知所措地扶住了他。

陈琮想说什么,忽然发现,有更多的人冲出来了。

他们并没有注意他,或者说,完全顾不上去注意他,都惊慌失措地冲向他身后。

陈琮心头一紧。

刚刚的那个人,不是幻觉?

他回头去看。

小面包车旁,趴伏着一个穿宾馆工作服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看身形有点熟悉,她脸侧已经溢出了血,但人还没死,伏卧在一地细碎晶亮的碎玻璃渣中,一直抽搐。

金媛媛?

陈琮觉得头顶像有闷雷滚下来,眼前一黑,整个儿栽了下去。

***

在梦里,陈琮见到了金媛媛。

她在餐厅忙活,正把洗净消毒的不锈钢叉勺一样样摆进餐具柜里,偶有失手掉落,餐具撞在一起,发出连串的脆响。

陈琮冲过去,问她:“我在宾馆门口,看到有个女服务员从楼上摔下来,不是你吧?那个不是你吧?”

金媛媛抬起头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突然哭了,眼泪顺着面颊一直滚落,落在手里那摞银亮的叉勺上。

陈琮愣愣地看着她,看到四周种种突然像陷入哀悼,连同金媛媛一起都变成黑白,只有自己还是有颜色的。

……

陈琮睁开眼睛,眼角有些濡湿。

天已经黑了,他在自己的房间,209房间。

屋里很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身上所有的伤口,脖颈上的、腿上的,都已经包扎得紧实而又温暖。

绕床一周摆了十来个凳子,每个凳子上都燃了香,有刚点上的,也有烧得只剩蜷曲的灰段的,香是淡褐色,香雾也是,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淡褐色的香雾都往他身上聚拢。

这场景,站远了看,大概挺像遗体告别的。

……

有轻柔的女声,混着香雾,袅袅飘过来。

“现在,放松身体,想象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温暖的水中,水波荡漾,带走你所有的烦恼……”

陈琮叹了口气。

颜如玉真是他见过的、最勤于练瑜伽的男人了。

大概是声响惊动了颜如玉,下一刻,他的脸就穿透香雾探进来了。

陈琮说:“我……”

只说了一个字就不说了,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自己听了都觉得嫌弃。

颜如玉说:“你中毒啦,不过大体没事,福婆为了你,忙前忙后的,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到最后差点没站住。还说让你醒了之后去找她,要具体问问你怎么回事。不过我看你这状态,话都说不利索,还是缓缓再去吧。”

说完,忽然觉得好笑:“陈兄,我都送别你两次了,每次都送不走,每次,你都是被……强留下来,你跟阿喀察这缘分,还真厚啊。”

陈琮也笑,他现在反应有点慢,听颜如玉说话,总有点赶不上,注意力会突然停在某个词上,半天动不了。

福婆?想起来了,福禄寿,三老。

他说:“寿爷……”

“你是想问寿爷怎么样了吧?不好说。我打听了,昨晚福婆和禄爷他们,在寿爷房里待了一夜,说是今天上午有好转,看着像要醒,结果中午一过,情况急转直下,又睡死过去了,死活没反应。”

陈琮点了点头,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问。

他想起来了:“金媛媛……”

颜如玉没听明白:“什么金?什么圆?”

“跳楼……”

“哦,你说那个啊。对,是有个女服务员跳楼了,不是叫圆圆就是方方,警察也来过了,说是自杀。”

颜如玉这一天下来,显然也没少听关于金媛媛的八卦:“听说她原生家庭不太好,在舅舅家长大的。她舅舅去年得了重病,她为这事一直很焦虑,找了个男朋友吧,那男的对她也不好,就是……本身就有点抑郁,这两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做事恍恍惚惚的,她同事说,今天一直听到她在念叨‘当亲弟一样,为什么要支持他去偷呢’……然后,就跳了。”

陈琮在心里说,不是的,金媛媛不会就这么跳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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