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明默默听着,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音,生怕掺和进了这场“香的、臭的”大乱斗。
他记得弟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么幼稚。虽然也很可爱,但是那是真性情,不做作,绝对绝对不会像是和二叔在一起这般!
隐隐听到隔壁有人从浴桶哗啦啦出来的水声,还有着急忙慌找衣服、穿衣服,边冲外头喊着“爹爹你别跑!”之类的动静。
狄明沉默。
也许唯有和二叔在一起,才能有来有回逐渐离谱起来?狄明默默想。
要是他爹爹,肯定不会说“不嫌你臭嫌谁臭?”这样的话。
不过他多半也不好意思问“爹爹你嫌我臭?”这句。
想想这段时间弟弟被二叔又逗又欺负的场景。
狄明有点庆幸的想,还好他爹爹比较稳重。
要是他爹爹跟二叔一样的话,他肯定会被逗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哪里能和弟弟一样哇哇追着二叔跑?
***
在狄明和狄昭两兄弟科举期间。
狄松实也回乡在云梦办成了好几件事。
他住在祖屋,心中很是怀念父母在世,自己仍年幼时的场景。
那时只用读书,在云梦山色中念书,当真是一段让人怀念的美好记忆。
带着这份怀念的情绪,狄松实花了一些心思,好好地看了家族中许多人。
最后给出了几个可当族长的人选。
有与他差不多年岁的,也有才与他家大郎狄先青一般大小的年轻人,各有各的优点,至于最后的决定权,狄先裕还是留给了家中族老。
这期间,他审查清楚吴县令往上申报的抢劫、杀人、私矿、拐卖人口、奸杀妇女……系列案件。
在吴县令的判决文书上,盖了大理寺少卿的印章,批准就地斩首示众的印章。
那天,艳阳高照。
云梦许多百姓都聚集在城门口搭建的高台四周。
在高台一边,摆着一排椅子。
这是专门被“邀请”来亲眼观刑的人,里头有矿洞主,矿头,还有一些以矿洞为业的家族管事人。
云梦这片地界,矿产种类不多,但仅有的几种矿眼瞧着十几年是开采不完的,杀鸡儆猴就很有必要了。
在高台的另一边,则是一群完全相反的人。
他们穿着新裁的宽大衣服,看起来空荡荡的,尽管有些瘦,但精神看起来还算好。看着高台上即将受刑的人,面色畅快又激动,全是咬牙的恨与期盼。
狄松实坐在高台上,等待午时二刻的到来。
见到高台另一边的这一批人,他微微侧头问吴正岩:“他们是?”
吴正岩低声道:“是被从矿洞里解救出来的百姓。”
“您应当还不知道,”吴县令看了对面长了些肉,看起来精神不错的人,感慨说,“狄世子在离开云梦时,特地派人送了一锭金元宝过来。”
时隔两年,经此一遭,许多人都已经没有家了。
或是老去的父母悲伤离世,或是家人惨死在矿下,又或者是消失两年,妻离子散。
甚至还有孩子被卖掉的。
什么都没了,连健康的身体都没了。
大受打击,很多人出来身体就垮掉,狄昭昭远远见过一次,像是行尸走肉。
狄昭昭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摸出来一只金元宝,在临走前送给了吴正岩。
吴正岩道:“……先是备了些粥米,等胃养好了,又再加了一些肉,等精神头好些了制了新衣,给他们找了些轻省的手上活干着。”
说起来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至少县衙公账走不出,让他私人掏腰包,他家境也没有那么好。
倒也不是说承担不起这一次善后,而是开了这个头,承担不起往后每次善后。
狄松实听他这么说,心中微软,昭哥儿还是一如既往的纯善。
他本也打算趁着今天行刑,把孙儿托付给他的那枚玉佩,当着吴县令的面还给苏不迟,便问:“苏不迟是哪一位?”
他在人群中寻找,似乎并未看到有昭哥儿描述的那人。
吴正岩好像被口水呛住,咳嗽两声。
他目光有点飘忽地往高台上望去。
只见高台上的刽子手没有百姓印象中壮硕,但也算有些肉,很高大,握着大刀的姿势给人气势很足的感觉。
唯有细看,也许才能发现这名刽子手的五官还有些没有全长开的青涩。
他冷着脸,头绑红巾、手持大刀,大刀刀柄上缠着红带,刀柄尾上还系着一条红布。
少年持刀,目光果决,不带一丝怯意,正是苏不迟。
午时二刻。
他双手持刀,高高举起,整个身体蓄满了力道,犹如绷紧的弓弦。
只听“唰”的一声,刀影闪过,人头落地。
他冷静的迈步走向下一个。
高台一边,在一片寂静中,传来嘶声力竭的一声声呼喊“好!”“干得漂亮!”“死了都便宜他们了!”
看着与自己同样遭遇的人,亲手手刃恶人,压在心底的那口气,总算是在嘶吼中彻底抒发出来。
行刑结束后。
他们互相看看对方,看到对方身上的新衣服,看到彼此脸上微微长起来的一点肉,晒着正午的太阳,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们也该重新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
苏不迟也收到玉佩,是他当年随身带着的玉佩。
他摩挲着玉佩,有些难过低语:“姐姐也有一枚,龙凤佩,是爹娘送给我和姐姐的生辰礼物。”
但姐姐的那一枚,被抢去卖掉了。
姐姐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姐姐喜欢的,姐姐珍惜的,一件都没有了。
狄松实其实认出他了,是刚刚那个刽子手,这不合规矩,但狄松实也没戳穿,安慰道:“日后带着你姐姐那一份,好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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