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皮发麻,坐下就给芬格尔发短微信:“这唱的哪一出?”
芬格尔说唱的《升官记》。他一口热茶含在嘴里,火辣辣燎出了水泡,忙回说我问正经的,那边,新消息便和恺撒的口谕一道,猝不及防地弹开了:
“楚子航出了点事。”
***
两年前,city walk还叫没事儿瞎溜达,北京胡同尚未领受游客打卡,肉夹馍也没因材料费上调涨到七块一个,路明非大学毕业,除了工作难找,一切都挺美好。
跟在室友后头有样学样,该做的准备一样不落:考研本系,没进复试;四省选调,都在候补;留学太贵,婶婶压根没想,大年初七刚过,就撵着他回京找工作。把简历投遍,下至清洁工上至男秘书,可谓能屈能伸、没脸没皮,然而无一录用。婶婶听罢,夹着电话长吁短叹:你看看你几个同学,陈雯雯,中学班主任,赵孟华,法院书记员,再看看你,堂堂北清大学毕业生,连个对眼的活儿都没有,还不如当初听同事建议,高中不念,走铁道工程专科计划,毕业了就开地铁,做二休二,二十天年假……
路明非辩无可辩,只能硬着头皮挨训。手机揣进兜里,人到阳台散心,听见楼下有哥们儿吊嗓,咿咿呀呀之中,婶婶又把路鸣泽叫来念叨:不着急啊我们毕业了就去电网……
烟草电网国地税,他开了手机电筒,幽幽地往楼底依依惜别半小时不止的情侣脸上乱晃,我就是想进,也得叔叔给我开这个后门啊。
“人家经管学院的也难找工作,疫情嘛,企业收缩,应届生进去也给优化了,不能全赖我。”轻轻续上婶婶的话,嘴上仍是不急不缓的,“陈雯雯那是签了师范生合同的,从乡下干起,六年后回不回得了市区还难说,赵孟华没编,肯定入不了您法眼,还是电网稳定,叔叔英明。”
婶婶噎了一下,怒里带笑,表面“要你多说!”,译过来却是“多说两句!”,路明非奉承几句,挂断电话,算是糊弄完毕。低头往底下望,停车棚旁的小情侣,早就换过一对了。
他高考那年,北清大学在s省的招生滑档,阴差阳错,将他录了上去。路明非的成绩刚上一本线,几个志愿从高到低往下排,北清大学,京华大学,高老庄铁道工程学院,双鸭山大学,家门口一本,家门口二本,过把top2的瘾,若干年后也好吹嘘。于是乎,收到录取结果时,胃袋像被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是懵的。记者将叔叔家小小的职工单元楼围得水泄不通,长枪短炮小视频,喧哗到了扰民的程度,问他,什么感想?
他想都不敢想。北清大学原先准备退档,然而网络舆论如风搅雪,硬生生将他卷进了人文学院。开学第一天,室友三个,一是河北省文科状元,二是全国诗词大会冠军,三是新概念作文大赛特等奖,把他吓得瑟瑟发抖,赶忙到楼下买了杯绿豆冰沙压惊。结账时,想了想,又给室友带了一份。
诗词大会冠军忙着发朋友圈,新概念作文大赛特等奖正在泡妞,唯独状元室友很有礼貌:你家长不送你上学吗?
他心想您还不如不问呢:我弟弟高中开家长会,非常时期,俩人走不开。这不是培养我独立性嘛。
对于他来京上学一事,婶婶颇有微词。虽然都是捡便宜就占的主,但路明非这便宜捡得委实太大,生生压倒路鸣泽的威风,要负刑事责任。本来嘛,他刚过一本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爹妈问起也好交代。然而这回可不一样,北清大学,仕兰中学实验班一年才五个,连拼带凑,加上一个体育生,两个医学部,四舍五入,才算十个。就算滑档,就算旁人端着碗看热闹,那录取通知书也是白纸黑字一句不少。叔叔拍着他的肩:去呗!有什么不敢的?同学问起你就说自己高考降分,竞赛上来的!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