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漠崖愣了愣,低头却见本睡着了的云淡也半睁开眼,一脸迷茫。危漠崖还未来得及思考,口中已轻声安慰道:“没事,我也感觉到了,动了一下,你睡吧。”
云淡怕是已累到极处,竟只“唔”了一声便又睡去。危漠崖愣了半晌,才发现方才自己那句脱口而出的安慰,说得竟如此顺口,真似一对正在安胎育子的夫妻之间的日常交谈。
其实余生若都是这番景象,与云淡携手,他危漠崖是不会厌的。只是,这人将所有心事都藏于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之后,该如何对待他,他才不会跑也不会怕,危漠崖仍是摸不透。
时辰还早,虽然天已经黑下去了,但危漠崖尚不觉有困意,便由得云淡一人睡着,自行出了房间。
果然,那范宁榆又是等在外头了,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手上还提着一埕酒。
危漠崖微微笑了下,便与他于院中坐下,对酌了几杯。
月上中天,危漠崖开口问道:“对于韩百厚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范宁榆迟疑了一下,答道:“应该知道的不比你多,而且问人问消息这种事,你不该去找华娇夫人吗?”
危漠崖道:“华娇那边我自有问过,但那姓韩的死得早,我怕华娇会牵扯进去了什么,不愿统统坦白。”
范宁榆闻言便想了想,道:“我只知道,那韩百厚当年在江湖中也是个叫得出名堂来的好手,闻名于江湖却不是因其功夫,而是其人风雅至极的作风。据说他是能打架的人里文采最好的,诗作和书法甚至能上江湖以外的大文坛的台面。十多年前,于他自己的住处湘竹小筑内中毒身亡,看着倒像是咱们风月楼干下来的事,不过镖局都让你烧了,要不我回头给你找找我这边的账本?”
“这倒不必麻烦,主要是华娇那边给我的消息,说是他未曾娶妻,却曾有与非江湖中人的女子同住,因此才有了被风月楼要挟的软肋。”危漠崖饮了一大口酒,“我只是想知道此人是否留有后人,会不会有何隐患罢了。”
“哎,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不无道理,”范宁榆闻言坐直了些,“你还记得吗?白道会不是有那么一些规矩,江湖中的一些独行侠士,若是无甚为非作歹的恶行,但凡遭遇不测,白道会都会为其家人善后抚恤。这个韩百厚确实是个有文采之人,我翻查过以前的账本,记得当铺这边,早年是有人拿他的真迹或是诗集来当过的。他死之后,白道会便依规矩将遗物都赎回去了,如今那湘竹小筑应当便是无人看管亦无人打搅的遗址。韩百厚有可能有过有实无名的妻眷这一传闻,亦是在他死后才传出来的,后代……倒没有怎么听说过。可惜我们现在无法再一睹当年留在我们手上的那些蛛丝马迹,不然应该推敲得出些什么。你若是不放心,便往那湘竹小筑去一趟?不过我认为,即便真有什么暴露其后人的证据,大概也让白道会给私藏起来了。”
“你说得有道理,这么看来华娇也没隐瞒什么。”危漠崖凝神想了想,“那我过两日便去一趟,探探现况也好。”
范宁榆犹豫了一下,问道:“那若是真有后人,你还要处理掉吗?”
危漠崖一时也无从回答。杀掉?可他心里知道那人是无辜的,他的儿女也该是无辜的。留着?斩草不除根绝非他危漠崖的作风,更何况就算他的子女能苟活于世,恐怕也是自己那般心境吧,不如决一死战来得痛快。思来想去,危漠崖还是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范宁榆见他久不回答,也就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哥俩喝光了一埕酒,又开了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算是叙了旧。两人心里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才算是诸多麻烦,账本一事该如何与白道会周旋,镖局重建又该吸纳何方神圣人才,如何在江湖中树立危漠崖作为楼主的广泛威信,大把功夫等着他们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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