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假,管文蓁跟她们四鹅战队到维斯勒滑雪,头一天拍出许多照片视频,用以糊弄程宁。
程宁原本不好糊弄。她每日要和管文蓁微信聊天,一天叁次我想你,得不到回复就继续发各种表情包,每周要视频,有几句固定台词:妈妈的小心肝妈妈的小宝贝妈妈想你。
管文蓁第一个月能积极配合,第二个月就不胜其烦,每一句‘我也想你’都十分敷衍。
她是离巢的小鸟,有自己的生活了,觉得程宁也该如此——她怎么不跟她朋友玩呢?她怎么不跟她老公腻歪呢?——这些以前从未有过的疑问反复浮现,令她诚挚祈盼母亲精神独立,不要无休止地纠缠自己。
学期中,她的怒火厚积薄发。
彼时她们四鹅战队去露营,头一天上午去,管文蓁到营地才发现没信号,但想着已经和程宁说过要去露营,便没当回事。
等第二天晚上下山,每个人都惊奇地发现自己手机被打爆——她们竟成为‘失踪人员’。
原来程宁想象中的露营险象环生,一日联系不上管文蓁,就上蹿下跳地找人,传到华人学生会,有人好心帮倒忙,惊动校方,险些报警。
管文蓁气得头昏,乖女儿面具被上百条未读碾得粉碎,无奈同学在身边,万般崩溃皆转为以感叹号结尾的文字消息:
我跟你说了我要去露营!山上没信号!你是不是有病!你让全世界都以为我们瞒着家长出去搞鬼!我们是去露营!我的天!露营!
之后每天不论母亲如何殷勤,她只回复寥寥数语,证明自己还活着。一个月视频一次,聊半个小时就找借口挂断。
就结果看,她在捍卫自由的战争中获得胜利,但她创后应激,此后每次回应程宁的嘘寒问暖,都要同步给哥哥发两条消息压惊,仿佛被前者拖入水底,必须拽着后者探出水面呼吸。
管文蓁在维斯勒的酒店房间和程宁完成这个月的视频,谎称她整个假期都会在温哥华周边度过。
挂断电话,和朋友们告别,下楼上了陆呈锦的车。
陆呈锦要带她自驾去阿拉斯加。
她答应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能跟哥哥在一起就行,她去哪都无所谓。
她没试过公路旅行,自然抱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认清现实后难免失望:一路上不仅是奔波劳累,吃住也不甚称心,许多地方连个像样的酒店都没有,餐厅更一言难尽,不如连锁咖啡厅。
“太难吃了。”
她对着面前一盘沙拉皱眉,拒绝拿起叉子。
“过来。”陆呈锦示意她到身边坐下,将沙拉盘子拖近,叉一迭生菜叶子送到她嘴边。“别的可以不吃,蔬菜必须吃完。”
“…我自己来。”她接过叉子,没滋没味地嚼。
实在难吃。
“我们这是何苦……”她小声嘀咕,“人家出去旅游都是享受,我们是自己找罪受。”
陆呈锦望着她笑,她在镇上评分最高的餐厅吃二十刀一份的沙拉,这就是她‘受的罪’。
他轻轻吻她耳朵,声音柔和低沉:“是不是委屈了?不委屈好吗?春假哥哥带你去夏威夷享受。”
“没有委屈。”
管文蓁忽然嫌弃自己的娇气。
整趟行程哥哥出钱出力,她就一甩手掌柜。她哪来的脸叫苦?她是哪门子公主?
她默默吃完剩余蔬菜。
出了餐厅,她踢着脚下薄薄一层积雪前进:“我开车吧,就开一会儿。我想做点贡献。”
陆呈锦把她塞进副驾,“你高高兴兴的就是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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