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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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男人也不是太有所谓,又好心提醒:“你也别拍太久了,天黑前要回去的。”

开着船走了。

这岛当真小,完全没经过开发,植被茂密得吓人。孟宁尝试着往里走了走,穿着长袖长裤还是行进艰难,便退回来,到海岸找了块礁岩等天黑。

她不敢想温泽念,就想祁晓。

也不知祁晓现下在做什么,应该还没下班,如果排班表跟以前没改的话,祁晓这会儿应该坐在控制室里躲阴凉,一边拉高声量问雎梦雅:“我冻冰箱里的苏打水是不是又被你喝了?”

雎梦雅也是北方人,会用标准的儿化音回她:“哪儿啊。”

孟宁想着扬了扬嘴角。

海岸的黄昏是最美的。大团大团的橘金色在天边铺开,像海面上灼灼燃烧的一团火,硬生生替人烧出个未来。

可当那橘金色一点点褪去,天空重归寂静,你又觉得那样的希望只是人的错觉。

天一点点暗下来。

孟宁伸手进口袋的时候又笑了笑,她今天把三个打火机都带在身上,跟卖打火机的小贩似的。

她把私自藏下温泽念的那个掏出来,挑开盖子,擦燃火石。

莹莹一点火光不足以点亮夜色,风一吹,飘摇得令人心疼。

孟宁半曲手掌护住,望着那火苗发了一阵呆。

又把打火机盖上,重新放回兜里,舍不得再用。

之后把她预备送给温泽念的那个二手打火机掏出来,擦燃火石,又熄灭,擦燃火石,再熄灭。

反复几次之后。

火石嚓嚓两声,冒出两点火星,却再打不燃火。

搞什么啊?不会没燃油了吧。

孟宁一点没生气,好脾气的笑笑,把打火机塞回口袋。

她坐在海滩上很安静,吹着夜风,双膝微微拱起,双手抱着膝头。

这里离最近一个开发过的岛屿都极远,海面暗得出奇,连一丝微光都没有。今晚也没有月亮。

孟宁掏出手机看了看。

十二点了。

她喜欢这这神奇的时分。

一些故事的终结是这时分。另一些故事的开端也是这时分。

她站起来,把手机放回口袋。

掏出另个口袋里的乳白色小药瓶,被她自己撕了标签的那个。

这是以前找心理医生看诊时,为她的睡眠质量堪忧而开的。一度是有用的,可后来她发现,这些药也帮不了她,她又陷入睡

() 不着的恶性循环。

连睡眠也抛弃了她。连唯一可以躲进的梦里,也对她闭阖了大门。

留她一个个夜晚辗转反侧,睁眼到天明,在床上蜷缩成婴儿在母体子宫里的姿势,依然过分清醒的,去面对体内一波波情绪的冲击。

痛苦吗?其实很混沌。

就是累。难以言说的累。无法描述的累。任何人也不能理解的累。

既然连梦里也躲不进去,那么就躲进海洋尽头吧。

是不是游到筋疲力竭,就无需清醒的面对那些情绪折磨了。

她远远的把药瓶往海中抛去,然后脱了外套,开始往远海的方向游。

这是一种很宁静的感觉,洋流裹住她手脚,墨色的海水比发她脑中所有愧悔的记忆还黑暗,于是湮没了一切,让她再看不清往事的形状。

她游到体力耗尽,渐渐困了,手脚开始发沉。

她很久没有困的感觉了,很放松,也很舒服。

“小宁。”

耳边响起这样一声的时候,孟宁的手脚僵了下。

是时央的声音。

是记忆中时央的声音。那会儿时央已经病得很严重了,声音变得很薄也很软,像她过去用来束头发的那条手绢。

过去时央有头浓密而柔顺的乌发,那会儿已所剩无几了。不再需要手绢来束,而戴着顶厚厚的毛线帽。

孟宁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她坐在时央的病床边削了一个苹果,然后说:“妈,要不咱们不治了。”

“这一次,我放你走。”

说这话的时候,孟宁是笑着的。

时央一张秀丽的脸,被疾病折磨得不过巴掌大,在窗口透入的冬日阳光映照下,好似半透明。

孟宁看着她垂放在被子上的手,只剩一层皮包着,扎着留置针,手指很轻的蜷了蜷。

然后她也笑了:“小宁,你比我勇敢。”

“谢谢你。”

那时孟宁一直扬着唇角,用力到唇角都在微微的抖。

可现在,在一片海水的包裹下,她发现自己哭了,一张嘴呼吸,立刻呛了口海水。

她记得时央牵过她的手,拍她的手背:“我累了,该走了。我没来得及过的日子,就等以后天上见的时候,你讲给我听了。”

“讲讲冬天的雪和春天的太阳。”

“讲讲我们家巷口的那家牛肉面。”

“讲讲秋天日头好的时候,有多少人在江边放风筝。”

“讲讲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模样。”

咸咸涩涩的眼泪一经涌出,立刻被更为咸咸涩涩的海水吞没。

妈妈,我好想你。

你走以后,从此我不敢再回鹤城。

江边的梨花又白了几度,放风筝的孩子长成心思无限的少年人。

孟宁忽然醒觉过来,她哪里能在这世界上真的消失呢。

她的眼就是时央的眼,她看到的世界就是时央看到

的世界。

时央太了解她了。她那么敏感,心思又那么重。

时央怕自己一走,这世界再留不住她。所以给她留一个任务,牵着她,绊着她。

她想往岸边游,可她已经游得太远太远了,就像这五年来,她每一次用力挣扎,都在情绪的黑海中越陷越深,离岸边越来越远。

她体力几近耗竭,手脚越来越沉,呛了第一口海水后,很快是第二口、第三口。

完蛋。

妈的现在怎么办啊。

她脑子里晕乎乎的,发现自己想起了温泽念。

最后一次去温泽念的酒店房间时,温泽念站在海风轻拂的露台,美丽又残酷犹如神祇,问她如果被投资人欺负的事没被自己撞见,她打算怎么办。

之后温泽念半开玩笑的勾了勾唇角:“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会来救你的。”

她想叫温泽念的名字。

不对,她想叫温敏。

真正能救她的,不是呼风唤雨的温泽念,而是当年总是埋着头走路的圆脸少女温敏。

可她呛了那么多海水,怎么还发得出声音呢。

她在心里叫:温敏。

温敏……

可温敏又为什么要原谅她。

耳畔听到螺旋桨的声音时,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

大概她总想起那天直升机下的温泽念,一袭晚礼服火一般灼灼,好似能烧尽过往,改写一切。

一束探照灯射了过来,在海面乱晃,孟宁的耳尖被扫过,有点发烫。

之后螺旋桨的声音悬停在她头顶,很久没散。

直升机上的祁晓戴着耳罩在放声喊。祁晓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不知温泽念能不能听到,只是拼了命的喊:“这样很危险!”

温泽念已经脱掉了高跟鞋,也脱掉了黑色的西装。

素来精致的长发被海风拂得凌乱,脸上那道血痕还未痊愈,她挂在直升机悬下的软梯上,给人的感觉莫名像女战神。

她无所畏惧,她要去地狱里抢人。

直升机尽量让软梯末端靠近海面,其实温泽念受过相关的专业训练,那是她的专业技能之一,可此时她全凭一腔本能,纵身跃下,而这时已有数艘快艇在往这边靠拢,数名救生员跃入海面。

最先托住孟宁的人,是温泽念。

祁晓在直升机上,看两人的身影在墨色海浪里沉浮。

接着救生员围拢过来,从温泽念手里接过孟宁,护着两人登上快艇。

******

医院病房外,祁晓和温泽念并排坐着。

这是本市高端的私立医院,走廊装点得如家一般温馨,祁晓盯着墙面的一副挂画出神,过分抽象的画派她也看不懂。

孟宁没事。

孟宁擅于游泳,在水中的自救是本能,现在她在病房里沉沉睡着,等着药效过去。

温泽念没回去洗澡,只是换了身衣服,穿一件白衬衫配

黑色西裤,发髻散开来用毛巾揉干了重新梳过,看着比平时稍凌乱一些。()

祁晓想着她不久前见到温泽念的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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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泽念说:“直升机在等,我们走。”

******

祁晓是最先发现不太对劲的人。

孟宁离开后,她给孟宁打过好几个电话,孟宁都没接。

按成年人的社交礼仪,这时往往应该别打了。对方在旅途上,说不定正忙。又或者,对方已认清脱离了同样的生活轨迹,两人的疏远是必然。

可祁晓气呼呼的想,凭什么啊,不是说了是朋友的嘛?

有时朋友和恋爱一样,需要一些莽撞。需要你别顾虑太多的去跨过那条名为“礼貌”的界线。

她又打了几个,孟宁始终没回复她。

巧的是第二天,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请问是祁晓吗?”

“是。”

“请问你方便让孟宁给我回个电话吗?我叫秦知,你告诉孟宁她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也联系不上孟宁吗?”

“怎么?”电话那端的女人顿了顿:“孟宁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吗?”

祁晓这才知道,孟宁过去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

发现仍联系不上孟宁后,祁晓没犹豫太久,便给温泽念打了电话。

她唯一担心的是温泽念国内的号码已经停用了。但没有,温泽念很快接了起来,声音是她记忆中的雅致:“Hi,Sharon。”

祁晓说了自己的担忧,温泽念沉默一瞬。

在祁晓以为温泽念要斥责她想得太多时,温泽念说:“给我十小时,国内见。”

******

祁晓这天请了假,始终心神不宁。

直到温泽念给她打电话:“来停机坪,我查到她在哪了。”

祁晓一路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她不知道温泽念是怎么做到用孟宁手机定位的,或许这就是她联系温泽念的原因,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温泽念总是有办法的那个人。

可是此时夜色如织,温泽念一身黑西装站在螺旋桨盘旋的直升机边等待的模样,又强大,又脆弱。

她只跟祁晓交代一句:“快艇已经提前出发了,我们用直升机,视野更好一点。”

“嗯。”祁晓紧抿唇线。

“别慌。”温泽念说:“无论她去了哪,我都会把她给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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