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面味道着实一般,吃得她有些生气。
孟宁做饭手艺整体都挺一般的,因为时央从小把她照顾得太好了,她是到时央生病以后,才突然一下子什么都要自己来。这种不太好的手艺让温泽念生气,让温泽念不断想起孟宁当年是如何用自己的“拥有”,来反衬她的“贫瘠”。
可孟宁坐在她对面,微低着头,她一叫,孟宁的肩不受控的一抖。
也正因为她是最了解孟宁当年的“拥有”的人,才明白孟宁受到了怎样的重创。
孟宁当年拼命想要留下的时央,最终还是以一种更为残酷决绝的方式离她远去了。孟宁是不是内心深处觉得,这是命运对她的一种必然的惩罚。
孟宁觉得,时央所有的不快乐,时央所有的病与痛,都是因为她。
五年了,孟宁挣扎过,努力过,在最类似天堂的地方尝试接近阳光过,可她放不过自己。
温泽念的怨怼和心痛并存,让她说出了那句极不理智的话:“明天去游乐园么?”
其实温泽念很笨拙。
她下意识的反应是,游乐园是个让人开心的地方。至少在她一次都没去过游乐园的童年里,她曾向往过,游乐园是个让人开心的地方。
按规定来说,在孟宁做第一次心理评估前,她其实不该带孟宁出门。
但,既然有她相陪。
小小的破戒一下吧。
******
每天的药效让孟宁的睡眠很规律,睁眼时,恰看到晨曦透过卧室的窗帘。
她本想起床,又想了想,啊,要死。
温泽念要带她去游乐园。
为什么啊?是因为她每天笑得还不够多么?那她可以每天哈哈哈的笑,嘿嘿嘿的笑,单手侧空翻着笑。
哦不好意思,最后一个她做不到。
她望着天花板,让自己陷入一秒面无表情的空洞。
赖了许久的床,她心怀侥幸的想:温泽念怎么没来叫她?是不是临时有工作已经走了?
她轻手轻脚的起床,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门。
() 侧耳一听,主卧和客厅里都静悄悄的。
她开始相信那个猜测了:嗯,温泽念应该已经走了。
走出卧室,温泽念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些文件正在看,甚至没抬头瞧她一眼:“Morning,孟宁。”
一大早就化好妆了,全妆,穿着深灰条纹西装西裤,扣子不在中央而往一边腰线蔓延,所以不用腰带也能束出好看的腰线。
孟宁说:“早,你还在啊哈哈。”
温泽念放下文件,这才抬眸瞧她一眼,大地色眼妆加唇膏理性又清淡,好像要去游乐园视察:“你不用急,没睡够就再回床上躺会儿,晚点出门没关系,如果游乐园打烊,我可以找人……”
“睡够了睡够了。”孟宁一边说一边赶紧去洗漱。
拉开衣柜,孟宁挑了件衬衫和牛仔裤。她本来想穿T恤,又觉得自己穿得休闲会反衬出温泽念一身打扮过分正式,会不会引来很多人看温泽念。
或许温泽念根本不在意。但孟宁从小就是这样,总是想很多。
她也不用化妆什么的,很快走出房间叫温泽念:“我准备好了。”
温泽念放下文件,扫她一眼:“嗯。”
嗯什么?
温泽念淡淡“嗯”一声,让她觉得自己今天这一身穿得很好看。
温泽念站起来,没拎包,很随性的就带了手机和车钥匙:“走吧。”
她忍不住想问,那温泽念今天不工作了啊?多耽误时间啊。
结果她犹犹豫豫的没开口,倒是温泽念说:“对了。”
转眸看她一眼:“那你今天不能写小说了,损失惨重。”
讽刺她!
讽刺她昨晚只给温泽念转了十二块钱!
吃人嘴短就是这个道理,孟宁又心痛了一下:几十万,为什么,都捐了?
温泽念带她下到地库,拉开那辆迈巴赫的门,孟宁自觉坐到副驾。
车开出地库时,温泽念扫一眼,看孟宁搁在腿上的指尖微蜷了一下。
说起来,这是孟宁被从海里捞出来后,第一次真实的面对这世界。
在医院的病房里不算。在密闭的高端公寓里也不算。甚至出院时她坐在温泽念的车上,脑子因某些药效没退晕乎乎的也不算。
孟宁好像拿着一个无效的手柄,觉得自己早已退出游戏,倏然又被拉回了界面以内。
出地库的一瞬阳光猛然洒落,孟宁很不习惯的眯了一下眼。
温泽念伸手把副驾的遮光板给她放下来。
孟宁刚要说什么,温泽念又顺手把驾驶座的遮光板放下来。
她动作太自然了。好像帮孟宁放下遮光板真的只是一顺手的事。
阳光被挡了一道,好像直冲的水柱变成了轻柔溅落的水花,光斑洒落在孟宁脸上,暖暖的,甚至痒痒的。
她微低着头适应了一会儿,才扭头向车窗外看去。
这世界很熟悉,可是
好像又很陌生。
陌生是因为,温泽念这高端小区附近,都是些她平时不逛不看不买的店铺吧哈哈。
这时温泽念把车停在路边,孟宁扭头看她一眼,她说:“你能下车去帮我们买一下咖啡和早餐么?”
孟宁又看看路边,一家原木装修的咖啡店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和她曾带温泽念去过的旧楼边的咖啡店一点都不一样。
孟宁说:“我没钱。”
总共就十二块。
还都给了温泽念。
温泽念掏出手机点了两点,叫她:“接受。”
她掏出手机看一眼,温泽念加了她的微信。
看来要给她发红包。
温泽念这种长居国外的友人对国内电子支付就是不了解,其实她想提醒一句,支付宝也可以转账。可又一想,她在温泽念面前好像不该有那么多意见。
又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她想要加温泽念的微信。
让她跟这个世界的牵连,再多那么一点点。
她点了“接受”,温泽念没发红包,直接给她开通了亲属卡。
又道:“很遗憾,亲属卡有消费上限。不然的话,想知道我会把额度设成多少么?”
“不想。”孟宁不想听到资本主义那刺激人心的万恶数字,果断开车门下车。
站到真实地面上的一瞬,她恍了一下神。
她觉得温泽念这招很妙,她都没来得及去犹豫、纠结、反复。她与这真实世界再度产生链接的瞬间,就在她这样的躲避下,甚至没有任何准备的发生了。
她并不知道,驾驶座上的温泽念,在扭头望着她的背影。
她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向咖啡店走去。
******
进了咖啡店才发现,她没问温泽念要喝什么以及吃什么。
恰好温泽念给她打来电话:“你怎么不问我吃什么?”
温泽念的声音每次透过电话听起来都会更加好听一点,因为电话会放大她声音里的雅致感。
“嗯对。”孟宁问:“你吃什么?”
温泽念:“有些什么?”
复古装修的咖啡馆里用小黑板手写着今日菜单,孟宁照着给温泽念读了一遍。
温泽念:“你呢?你吃什么?”
不是吧,温泽念看起来不像是个选择困难的人吧。
孟宁说:“美式吧,加单片吐司。”
这俩最便宜。
温泽念说:“我要热拿铁,加牛油果三明治。”又说:“你和我一样。”
那还问她干嘛啊!
孟宁吃人嘴短,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恰好这时排到了她,带棒球帽的女店员问:“请问需要什么?”
电话里温泽念还在说:“加两倍奶,不加糖。”
孟宁一边听着电话里温泽念的声音,一边跟店员说:“两杯热拿铁加两倍奶不加糖,两个牛油果三明治。”
电话里温泽念又说:“打包。”
孟宁捏着手机对店员说:“打包。”
店员说:“好的。”
孟宁说:“我要扫码付款了,挂了。”
电话里温泽念也说:“好的。”
孟宁挂断电话,扫码付款。
然后想:就这样发生了。
她第一次重新踏入这个真实的世界。第一次跟除了医护管家、温泽念、祁晓以外的人发生对话。
哪怕只是一次简单的点单。
孟宁不知道温泽念的这个电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她也不知道温泽念是不是理解了这次点单对于她的意义。
她好像从一个废号,转为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又重新拿到了这世界的入场券。
直到店员叫她的号码,说:“餐好了。”
孟宁过去取了,纸袋沉甸甸的,透着微热。
她上车,把一杯咖啡递给温泽念,又把纸袋里的一个三明治递给温泽念。
温泽念先端着咖啡抿了口,口红在白塑盖上印出的唇形很好看。温泽念又咬了口三明治,然后暂且包起来放下,先发动车子,嘴里说:“GoodMorning。”
孟宁提醒她:“你说过早上好了。”
“是吗。”温泽念淡淡的应。
孟宁低头咬一口三明治,然后想起来,她第一次帮温泽念买咖啡时,温泽念对她说“GoodMorning”,并不意指“早上好”,而意指“可爱的早晨”。
温泽念是在说她今天,度过了一个可爱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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