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来眼去纯情得跟纯爱战士似的,她还以为俩人和好了呢。
“没有啊。”温泽念答得顺理成章的。
她俩都嗜酒,菜吃得不多,酒盏倒很快换了一轮。
融合菜餐厅完全中式,包间内有仿苏式园林的木飞檐,墙边立着面蜻蜓点荷的汴绣屏风,桌上可旋转的透明圆盘也是最传统的制式,满满盛着十余道凉热菜。
这时不方便聊工作,杜舒文也有心让自己放松,便跟温泽念闲扯:“小时候最爱跟我姨去吃酒席,觉得这转盘可好玩了,手搭在这上面转啊转的就没停过。”
说话间却见转盘刚巧停下了。
她一瞥温泽念,温泽念也没上手啊。
一看对面,孟宁正掌着转盘边缘给自己盛一小碗金沙玉米,而恰恰好好对准温泽念面前的,就是一盆清炖鸡汤。
杜舒文看乐了,搞什么啊,担心温泽念喝酒喝多了是吧?可这表达关心的方式怎么跟小学生传纸条似的,这么偷摸。
但不得不说,好纯情啊,好好磕啊。
杜舒文自己不是这种纯情卦,看起别人来倒是兴致勃勃的,用手肘轻搡了温泽念一下:“哎,你前女友叫你别喝酒,喝汤。”
温泽念又轻轻给她搡回来。
意思是自己看见了,让她别多事。
哟,杜舒文心想,有趣有趣。
边上有同事问:“Cara,盛好了吗?我转了?”
“哦,好了。”孟宁不得不放开掌着转盘的手。
但杜舒文发现孟宁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其实真有点轴。
不一会儿,又掌着转盘给自己盛金沙玉米,把清炖鸡汤停到温泽念面前来了。
杜舒文觉得好笑死了:“你别盛啊温总,你可千万别盛,我就看看她今晚能吃多少金沙玉米。”
温泽念却把瓷勺拿起来了。
“嘿。”杜舒文不乐意了:“你倒是多撑几轮啊。”
孟宁就静静的掌着转盘,等着温泽念一勺一勺撇开了油慢慢盛。这会儿其他同事喝了几杯酒都在闲聊天,只有杜舒文注意着这对前情侣。
事实上这俩人都没互相看一眼,孟宁垂着睫毛盯着瓷盘里的玉米粒,温泽念慢条斯理的对付着鸡汤表面的油脂。
怎么俩人的脑门上就黑体加粗的写了“眉来眼去”四个大字呢?
喝完鸡汤过了会儿,温泽念站起来。
杜舒文看八卦正起劲呢:“你去哪?”
“抽支烟。”
“哦,那你快点回来。”语气活像瓜田里还没吃饱的猹。
结果温泽念出去没几分钟,孟宁跟着站了起来。
杜舒文藏在桌布下一手攥拳,砸了下另一手的掌心:完了,这两人转移战局了,她这只猹要失去八卦的瓜田了。
******
孟宁是看见温泽念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去的。
到吸烟室转了圈,没看见人。
想了想,便往酒楼外面走。
杜舒文订的餐厅,是一座三层的中式小楼,不在市区,一看这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建筑,便知这里消费不低,开一个包间能撑起一整晚流水的那种。
至少孟宁除了她们这个包间,没见着其他人。
这会儿走出酒楼,一面矮墙围起的中式庭院里,也只有温泽念一个人端端立着,藏在连廊的屋檐之下。
这里有些仿苏式园林的意味,山石清幽,草木美秀,种的不是寻常的松柏竹梅而是一棵柿子树,那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文人意味就更浓些。
孟宁站在门口多看了两秒。
温泽念一张清雪芙蓉面上五官浓醇,尤其那鼻梁挺立,鼻尖秀雅而不失圆润,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欧洲油画的古典画作。
偏她站在这样的中式庭院里也是妥帖的,她身上那一点点西化的习气和骨子里的传统优雅又冲撞出令人着迷的矛盾感。
她还是那般,昼与夜之间,梦与醒之间,一切矛盾的黄金分割线上,最迷人的存在。
她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孟宁才向她走去。
她一身西装,侧臂倚在淡松烟色的立柱上。立柱笔挺,倒是她喝了酒姿态一些些的慵懒,层层面面,还是那般迷人的矛盾感。
浓睫本是半垂着,这会儿往上抬,瞧了孟宁一眼。
问的不是“你出来干嘛”,而是:“有你这么追人的么?”
“嗯?”
“让我自己盛鸡汤。”
“啊。”孟宁说:“当着那么多同事,不太好吧?”
温泽
念勾了下唇角,夹在指间的烟送到嘴边:“不想别人知道你追我?”
她在这样中式的环境里,平素骨子里那股不显山不露水的媚气被勾出来了点。
又或者有一点恰到好处的醉酒,除了抬眸看孟宁,其余时间眼皮微微耷着,睫太浓,不堪重负似的。
孟宁忖了下问:“你想人知道么?”
温泽念吐息间没有烟味,有的是凉凉的薄荷味:“我看你。”
“我的话,”孟宁认真考虑了下:“我不会刻意的让人知道,也不会刻意的让人不知道。”
温泽念笑了下,带着一丝醉意,偏头靠向一旁的廊柱。
孟宁不再说话,背着双手,脊背也倚上去。
这就变成了温泽念在她靠后一点的位置,拿指尖轻轻怼了她小臂一下。
隔着卫衣,都酥酥麻麻的。
温泽念还是那句:“有你这么追人的么?”
这一次说的不是鸡汤,而是孟宁就这么靠着,也不同她说话。
孟宁就那么靠着,也没回头,视线往庭院里一处叠嶂的山石垂落:“我又没什么经验。”
其实她心里紧张得要死,哪儿还有脑细胞来寻什么话题。
温泽念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嘴里问:“都是别人追你,是吧?”
孟宁这时把头扭回来了,一双眸子在夜色里看着清朗朗的:“我可从来没接受过。”
温泽念挑了下眉毛。
这是在说她有过前任的事咯?
温泽念眯了一点点眼眶:“这醋吃的,有点早吧。”
孟宁把头扭回去,复又去看那山石:“谁吃醋了?”
“没有吗?”
秋风独凉,寒夜渐生,轻轻撩动着孟宁额边的碎发。
孟宁看上去想伸手抚一下,却又没有,双手压在身后,还是垂眸瞧着庭院里的山石,用很低的声音说:“有一点点。”
温泽念笑出一点点气音,在身后懒着调子叫她:“哎。”
“嗯?”
“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出来了?”
“想抽烟了呗。”
“嗯。”温泽念表示认同:“抽烟醒醒酒。”
“喝多了?”
“那倒没有,只是酒意上来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点想亲你。”
孟宁可以抿着唇不笑,但她望着山石的眸子就被秋风染了笑意。
她终于转过身来,在一片昏淡的光线里面对着温泽念:“那你要不要亲?”
“不要。”温泽念摇头拒绝:“又没跟你和好。”
孟宁“哦”一声,很替她着想似的:“那怎么办?”
温泽念挑挑眉尾,烟递到嘴边吸一口,薄荷的味道染凉了秋夜,然后反手送到孟宁唇边:“抽么?只准一口。”
她大地色系的唇膏今天是有点润的材质,沾在浅白的烟嘴上,唇形印得分明。
孟宁凑过去,浅浅吸一口。
温泽念复又把手拿开,烟回到她的唇齿间。
“咳咳!”
温泽念不怎么耐烦的扫视过去。
杜舒文抱着双臂,笑吟吟的走过来:“我这可是好心来提醒啊,聚餐马上要散了。也不知有些没和好的前任情侣,趁着黑灯瞎火的在这院子里干嘛。”
温泽念把最后的一点烟尾巴抽掉,望孟宁一眼。
孟宁说:“我在追她。”
“你什么?”杜舒文还真惊讶了下,这明明就已经谈过的前任情侣还挺会玩情趣。杜舒文问:“她这么刀枪不入的,你怎么追啊?”
“我,站在这陪她抽烟。”
“这就行啦?有用么?”
孟宁说:“你问她。”
哟,杜舒文又乐了,孟宁看着内向吧,会起来还挺会。
她转向温泽念:“那你说,有没有用。”
温泽念穿着高跟鞋就比孟宁高出半个头,眼尾放下来一点,瞟向孟宁:“有没有用的,你感觉不到么?”
孟宁弯起一点唇角,望着杜舒文笑:“我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哎哟喂。”杜舒文捂着腮帮子就往酒楼里面走:“酸死我得了!你俩赶紧的,进来露个面,该散席了。”
******
孟宁不算什么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在熙华酒店重逢温泽念的那一天,她其实有一瞬想过,温泽念再度离开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
上次离别,直升机螺旋桨卷动草叶带给人的印象太深,好像分离永远都是那般喧嚣,直到很久以后一个人走在平常的街头,耳膜还残存那样的轰鸣。
只是这次是不一样的。
这次孟宁和邹珉一同走出去取快递时,恰看到一辆迈巴赫和一辆阿斯顿马丁相继离去。
那时天将薄暮,连跑车的声响也染得安宁。
邹珉走在她身边说:“你知道吗?听说投资组这就撤了,明天不再来了。”
孟宁搭一句:“是吗?”
可她知道温泽念的家在哪。
那距离不算近,她要坐七站地铁,转三站公交,又或者说,她要穿越数十年的时光,和其中无数纠结的心绪。
站到那小区楼下,望一眼温泽念所在的楼层,亮着暖黄的灯。
然后她就知道,记忆里的人,其实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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