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走到停车场去开车。
孟宁跟温泽念絮叨:“你能不能多穿点啊?”
“我不冷。”
“我知道你在家在酒店在会所都不冷,可你每次在室外的时候,虽然就那么几分钟,但你不冷么?邶城这天多冷啊。”
温泽念瞥她一眼:“想不到。”
“什么?”
“你还挺唠叨。”
“嘿!”
温泽念把手递她。
“干嘛?”
“再牵会儿,暖暖手,就不冷了。”
孟宁心想,祁晓还说她天生反骨呢,温泽念才是天生反骨,不就仗着自己穿西装好看么。她倚着温泽念的胳膊,想多少帮温泽念挡点风。
纤细手指握进掌心,反复轻轻捏按。透着点微凉,真跟玉似的。
走到停车场,孟宁正要拉开副驾的门,温泽念叫她:“等等。”
孟宁:?
温泽念先发动车子,开了暖气,尔后关上驾驶座的门,拉开后排的门:“来一下。”
她自己先坐进去,孟宁跟着坐进去:“怎么?”
“你先把门关上。”
孟宁关门后,温泽念展开一只手臂把她揽进怀里。
“做什么?”孟宁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地上停车场,虽然你停得很偏,这会儿没人,但说不定待会儿……”
温泽念用那种“你在想什么”的眼神看了她眼:“不做什么,就抱会儿。”
就纯洁的,抱会儿。
孟宁靠到她肩上,她手臂圈住孟宁,从另一侧摸了摸孟宁的侧脸。
孟宁觉得温泽念真厉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孟宁和祁晓是一样的人,在心里难过的时候,她们习惯性装得更昂扬一点,话更多一点。但温泽念从来不被她的伪装蒙蔽。
温泽念知道现在的她,有一点点难过。
其实有些难过就是这样,它不汹涌,小小的淡淡的,甚至你自己都会被它蒙蔽,觉得好像不是很大的情绪。如若无人问津,你自己也就这样放任它溜走,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喉头始终有种怅然若失的堵。
有人发现了,揪住它、问一句,你好像才能顺畅的把它倾吐出来。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也并不愿放任它溜走。
那一刻孟宁对“喜欢”这件事有了一个新的定义。
“喜欢”就是,有一个人会敏锐的捕捉你那种主动说出来嫌矫情、不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的情绪。
那是一种很熨帖的、被抚慰的感觉。好像一颗心在半空中飘飘摇摇的,然后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
孟宁靠在温泽念肩头说:“我就是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好难啊。”
从她,到温泽念,到祁晓。
温泽念拥着她,指尖一下下轻抚着她侧脸:“是这样的,也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们说起自己的生活,不是像说书人那样一句话概
括,日子,是一天天慢慢过的。”
孟宁忽然就被温泽念的这句话敲了一下。
她们的生活,不是概括的起来的“痛失至亲”、“颠沛流离”、“求而不得”。
那些沉甸甸的表象下,有温暖,有闪光。
有孟宁和祁晓她们一起吃烧烤喝啤酒的日子,是真实的。有孟宁靠在温泽念怀里一起看电影的日子,是真实的。甚至对祁晓,那些林清婉陪她熬夜学习的日子,也是真实的。
孟宁伸手搂住温泽念的腰:“我发现你,有一点点聪明。”
温泽念轻轻笑了声。
手贴上孟宁的后脑,把她的脸轻轻摁到自己怀里:“那你可要好好抓住我啊。”
孟宁先是乖顺的“嗯”了声,尔后仰起脸来:“我需要抓住你吗?”
“你不需要。”温泽念说:“可我喜欢你像现在这样,有一点点依赖我的样子。”
孟宁埋下头去,重新把脸埋进温泽念怀里。
******
日子过得很快,当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研究生初试也快进行了。
孟宁觉得准备时间太短,预计明年参考,这届便没有报名。不过R大开放考点参观这天,她想先去感受下氛围,便托祁晓帮她办了张临时通行证。
祁晓跟她说话声音都一抖一抖的:“我就不陪你去看了,妈呀,我一踏进R大简直有应激反应。”
她在R大跟林清婉有过好日子。
也跟她妈吵过很大的架。
无论哪一幕回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啊,我年轻时怎么那么drama。浑身的鸡皮疙瘩。
那时温泽念在阿姆斯特丹出差,孟宁自己去看考场。
那天她穿一件白色羽绒服,没化妆,一头黑长直发绾在脑后,颈后的墨色曼陀罗纹身被一条卡其色围巾盖住了,整个人显得很素净。
北方的雪踩起来干爽爽的,有种颗粒感,嘎吱嘎吱响。
她是一个关注细节的人,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兜走到校门口,看到那一排红色隶书大字,“大学”的“学”字最后一笔,红色的墨迹些微往外溢,凝成一个很微妙的红点。
“同学。”
孟宁抬眸,见一个男人向她走来:“请问……怎么走?”报出一个考点的所在。
孟宁摇摇手:“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我也是来参观考点的。”
男人笑笑:“还以为你是R大的学生。”犹豫了下,掏出手机:“这么巧的话,加个微信?”
孟宁顿了顿。
毕竟对方也没有很明确表示有什么意思,这种情况下说“我有女朋友”,好像有点超过。可现代社会,一个陌生人平白来加你微信,说一点意思没有吧,好像也不大可能。
孟宁一脸严肃的说:“其实我们家祖传懂点风水。”
“哈?”
“我们五行相克,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可能影响你考试。”
男人一蹦
二丈远。
正当考试的关头,对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
因为考场的开放有时间限制,来看考场的人都集中在这时。
温泽念一辆迈巴赫停在R大门口的临停车位,倚着车门,望着校门口涌出的人群。
孟宁很显眼。
倒不是说她穿一身白很显眼,隔这么远也并瞧不清她出挑的五官,而是她周身好像永远罩着一层海面上的雾,无论她的表象开朗还是随和,了解她的人会发现,她骨子里还是一种敏感宁静。
她背着双肩包,双手插兜的迈下台阶。
等她走近一点了,便能瞧见她在跟身边一个女生说着话,脸上果然挂着那种随和的笑。
不是不真诚,只是……
只是让人觉得隔着段距离,你很难真正走近她。
要到她随意一抬眸,眼神扫过校门。那时还隔着段距离不太瞧得清,所以她眼神是移到旁边的枯枝上又往回追溯两寸。
温泽念扬起一只手臂,指尖冲她轻而克制的摇了两摇。
隔着这么远距离,却似拨开了孟宁身上的那层雾。
孟宁跟身旁的女生有个简短的告别,然后背着包,朝温泽念这边慢慢走来。
走到一棵银杏树下的时候,她忽而低头,攒出一个简短的笑。
然后按捺不住一般,快步向温泽念这边跑来。
孟宁跑步的姿态很好看。若说她游泳的姿态像海豚,那么她跑步的姿态……也像海豚。
她是在空气里畅游,整个人轻盈得不像话。
跑到距离温泽念还有二步的位置停下来,又变回慢慢的往前迈。
这二步足以她调匀自己的呼吸,不急促而舒缓的被温泽念捕捉,好像很克制的把想念藏在这样的呼吸后。
当着旁边这么多人,温泽念同样克制的没有在第一时间拥抱她。
听她好像预料到一点点、又好像没有完全预料到的问:“怎么提前回来了?”
温泽念这才从车门上直起身,偏了一下头:“说实话?”
“那当然。”
孟宁背后没长眼睛都知道一路有人在往温泽念身上瞟。
温泽念压了一下舌尖,才用很低的声线说:“没安全感,怕你太招人了。毕竟,上次在图书馆都有人搭讪,是吧。”
孟宁在心里咂了一下舌。
祁晓上次一句话,温泽念记到现在啊……
孟宁有心哄她:“你自己是没发现,有多少人在看你吗?到底谁更招人。”
“那不一样,她们看我是把我当作校外人,你看着这么显小,人人当你大学生。”
“那我烫个大波浪卷?画个猫尾眼线?”
温泽念终于勾了勾唇。
“可以。”温泽念说:“我还挺想看。”
孟宁“嘿”了声,问她:“你吃午饭了么?”
温泽念摇头。
“想吃小笼包吗?”孟宁提议:“我刚从地铁站走过来,看到有家杭城小笼包店,想去吃吃看来着。”
温泽念点头说好。
孟宁斜眼瞥她:“你总不能就穿这么身西装走过去吧?冻死你。”
温泽念拉开后座,取出件羊绒大衣。
哟,还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知道在车上放件大衣了。孟宁老怀欣慰。
但不对啊——“你既然有大衣,刚才下车等我的时候干嘛不拿出来穿上?”
“我到的也没多早,看见已经有看考场的人往外走了,想着你不多一会儿就出来了。”
她套上大衣,和孟宁一起走在大学校门外的小径。
很奇妙的感觉。
她初中的时候的确想过,和孟宁一起上高中、上大学。不知那时她的病好了没有,而孟宁那么聪明,一定会考上最好的大学。
如果自己更努力一点的话,温泽念想,也许她会同孟宁一道来邶城读大学。
后来命运急转直下,又倏然被毫不可控的拉向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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