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物定价本就是不可控制的事,加上以前严舟的那些敛财的伎俩,使得下面的人也跟着耍心眼。
往往能买大单的客人都是富裕又怕麻烦的,也不计较那多出的几个钱,所以才把他们纵得无法无天。
罗纨之戴上幕篱,走上前去为齐赫解围。
“掌柜,能否借一步说话。”
齐赫虽然很久没有与罗纨之打过交道,但是也一下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浑身一震,定定望着她的身影。
药铺的掌柜看见从幕篱纱幕下递出的一块小令牌,他们都知道那曾经属于严舟,但早已易手。
掌柜气焰瞬间消散,连忙行了一礼,恭敬道:“原来是月大家,好说好说,里边请——”
罗纨之微侧过头,对齐赫轻声道:“将军,里边谈吧?”
齐赫缓和
() 了脸色,点了点头。
直到那几道身影消失在药铺里,围观的百姓又全给高大的侍卫拦在外面,引颈踮脚也看不见什么,才又议论起来。
“月大家是指的那位接管了巨贾严舟商线的女郎?”
“除了她还有谁,她可不得了啊,现在还是谢三郎的娘子……”
“嘁!这谢三郎命实在太好了,天底下的好事都给他占尽了!可恶可恨!”
“谁说不是呢,这月大家比严舟宽厚不少,还仗义疏财,救过不少人,那些人皆感激她,最好的货都愿意供给她,也愿意听她调解,解决上下不少矛盾,迟早也能富甲一方……虽说谢家不缺钱,但是谁不喜欢摇钱树生在自己屋里?更何况听闻这月大家还很美……”
“我也是听说过,喏,刚刚那个郎君,不是被月大家叫作将军吗?他八成就是那位了……有人听他身边那位孟参将醉酒后吐露,盛武公带着齐贵妃落难于戈阳,就曾经对一位罗家女郎一见倾心……你们说,这个罗家女会是谁?”
药铺门口还聚着等着看热闹不愿意散去的百姓。
轻松解决完买药的事,罗纨之带着齐赫从偏门出来,望着前方等候她的侍卫,罗纨之对齐赫不由好笑道:“两次遇到王爷,王爷都在为救人而烦心。”
齐赫颔首,应道:“是啊,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不再为钱烦忧了,却依然会被难住。”
“我明白,你不愿意以身份压人,但是这世上权并不全是坏事,不该以此为耻,要先做权臣,才能够做能臣。”罗纨之往前迈步。
齐赫忍不住跟在她旁边,开口道:“先做权臣?这是因为谢三郎的缘故么?”
他生来卑贱,是为庶民,见识了太多世族欺压百姓,侵占田地的事情。
他无法把自己放在同样的位置上,做曾经自己厌恶的事情。
不过齐赫还是会承认,谢家虽然是门阀大族,也是做出过不少有利于国家百姓的大事,但不能否认他们其中也藏污纳垢,就连谢三郎也并非桩桩件件都在做“好事”。
毕竟,对于世族而言,“好事”的定义本就不一样,究竟是为民为国是好事,还是维系家族永远昌盛强大是好事?外人并不能真正得知。
他认为罗纨之能够说出这番话,是因为要站在谢三郎的角度,因为谢三郎现在已经是她的夫君了……
齐赫心里一酸。
罗纨之停.下脚步,隔着幕纱看他,并没有因为他的偏见而生气。
实际上,谢昀的“专权”遭受过的质疑与唾骂数也数不清。
“权与财本无颜色,只是使用它的人,才赋予了它颜色,是善意之举还是邪恶之行,全在于人。”
有人仇视钱财,以为那些不过是阿堵之物,污秽无比,可若无钱财,国家如何富裕,百姓怎么抵御天灾人祸?
有人诋毁权利,但若无权利,怎么会有人能够站出来建立制度,引领国家走向强大?
“我很高兴,你与齐娴都是真正良善之
人,你们掌握了权利,这个国家才能逐渐变好,不是吗?”
齐娴并不擅权,齐赫也不会仗势,他们是真正出自贫苦的人,尝过千百种苦难依然顽强地生存下来。
他们见识过苦难,在贫瘠的环境里长大,更能够体谅普通人。
短短数句,齐赫两眼发酸,眼前的女郎见识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他越发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半晌后齐赫缓缓呼出口气,低声道:“抱歉罗娘子,是我狭隘了。”
罗纨之大度道:“无妨的,人都会有钻牛角尖的时候,说出来也就能够释怀了。”
齐赫喉咙发涩,隔着幕篱看着罗纨之模糊的脸廓,“罗娘子……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罗纨之静静聆听。
齐赫捏紧拳头,胸腔里的那颗心好像随时就要跳出来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无伦次地道:“倘若、倘若日后你不喜欢,不是,是谢三郎对你不好了,我、我还在这。”
罗纨之一愣,她从前能感受出齐赫对她有过好感,只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想着这件事。
若说没有一点尴尬是假的,但罗纨之还是及时保持住镇定,没有慌不择路地逃跑。
她仔细一思量。
齐赫明知道她刚刚成婚不久,选择这个时候说出来,他也不过是在求最后的斩断。
思及此,罗纨之才故作轻松笑道:“倘若日后谢三郎待我不好,我就去找个更年轻的郎君,齐君还是莫要等了,辜负了这大好的春光,就对不起从前的辛苦了。”
齐赫愣了下,才挠了挠脑袋,憨笑道:“也是啊、也是啊……”
积压多时的心事说出口,也收到了明确的拒绝,一件沉重的往事就变成了一缕烟,被微风带走了。
齐赫释怀了,朗声道:“祝罗娘子和谢三郎能够白头偕老。”
罗纨之也道:“祝齐君往后万事顺遂,时运亨通。”
两人如朋友一般告别,罗纨之乘犊车回到扶光院。
已到掌灯的时分。
在小路上,南星就偷偷告诉罗纨之,郎君本来是去接她的,但最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自己先回来了。
罗纨之一点就通。
谢昀应当是知道齐赫与她见面的事了。
居然人都到了也不等她就自己回来,这是耍什么性子了?
罗纨之揣着好奇回屋去。
还没靠近主屋,先听见悠扬哀婉的琴音飘了出来,谢昀在抚琴。
罗纨之推门而入,谢昀眼睛都没抬,像是沉浸其中,摒弃了外界所有的事情。
罗纨之仔细观察了一下,谢昀果真与以往不同。
难道是吃味了?
联想到昨夜他的欲言又止,说不定就是与齐赫有关系。
罗纨之不管不顾坐到谢昀身边,紧紧挨着他,道:“好久没听三郎抚琴了,令我舞兴大起。”
谢昀淡淡回她:“是吗?”
“对啊,我想舞剑,三郎想看我舞剑么?”
谢昀这才朝她递来一个眼神,“你还会舞剑?”
“自然会,我去取一把剑来。”罗纨之扶着谢昀的胳膊起身,把他的琴音都带偏了,让他不得不按住颤动不已的弦。
起到一半,罗纨之又忽然道:“欸,我想起郎君身上不就有一把剑么?”
“在哪?”谢昀的唇角已经有些微扬。
罗纨之一比划就把手蜷起,遗憾道:“不对……不是剑,应该是短匕首才是。”
谢昀抓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短匕首就舞不得么?还是你等着再找个年轻的?”
“三郎是因为这句闹别扭?”罗纨之忍俊不禁。
“不然是你帮齐赫忙,还是跟他说了好一会话么?”
罗纨之伸长脖子,轻嗅了几下,“酸酸的。”
“君子言近朱则赤,近酸则软……”
罗纨之聪明地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马上又想及时开溜,但是谢昀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把她抓进怀里。
罗纨之哇哇直叫:
“这个君子言是三郎言吧!”
她后知后觉,谢昀这般自负的人哪是吃味,他就是借机生事!
谢昀笑道:“是又如何,卿卿不是说要给我舞匕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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