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纨在山脚下躺了一个时辰才被同镇的采药人发现并唤醒,得知她居然是从迟山摔下来的无不惊讶。
“可是纨丫头你身上没事吗?()”采药人上下打量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身上又是泥巴又是叶子,狼狈不堪,但却没有见到有什么明显伤口。
阿纨爬起身,顾不上身上的脏乱,扭了扭胳膊肘和腿脖子,没有损伤还挺灵活的,遂道:“没事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拨开披散下来的发丝,伸手往后脑勺一摸,发带不见了。
发带?
是了,她先前失足从悬崖掉下,被一根足有小腿粗的藤蔓救下,藤蔓一路把她“送”到山脚下,慌乱中她还不小心折断了一根藤枝,藤蔓抽搐了下,她以为是自己伤害了它,就抽了头上的发带给它绑了个结,权当医治,随后……随后她就昏迷过去了。
阿纨转身望向被浓雾笼罩的迟山,山巅之上雾气灰白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先前她看见的那位神仙不会错觉吧?
“纨丫头你见到神仙了吗?”采药人不抱希望地问了声。
问神观的观主在临仙镇大摆祭台,大兴法事,寻仙求神的事谁人不知。阿纨被选中,大家还暗暗想,论爬山登险,这些小辈当中恐怕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阿纨顿了下,含糊道:“好像是看见了一眼……”
“真的有神仙啊!”采药人们面面相觑,惊喜万分,又问阿纨,“那你怎么就下山来了?”
阿纨低头沮丧:“许是神仙不愿意见我?”
“纨妹妹你可算是下来了,快去瞧瞧吧,你娘病又重了!”
一名少年大老远就冲她挥手,给她报信。
阿纨闻声再顾不上什么神仙,马上拔腿往家跑。
月娘是老毛病了,通常喝了药好生休养就无大事,只是这次因为阿纨到迟山上去了,一连几日不见踪影也没有消息。
她心里牵挂,休息不好所以病情才加重。
直到阿纨平安回到家,月娘才彻底心安了,在床上捧着药慢慢啜饮,看阿纨换下脏衣,又手脚勤快地收捡起屋子来。
她关心道:“别人都两三天就下来了,你怎么这般久?……”
“我那是在山上迷了路……”阿纨把衣服抖了下,准备塞进衣篓里待会拿出去洗,但却先甩出了根差不多食指长的墨绿枝条,她俯身捡起,放在眼前端详了许久。
“那是什么?”月娘问她。
阿纨坐回到床边,这才把自己在山上遇到会说话的老鼠以及老鼠指路,她爬到峭壁上摔下来,又被一根藤蔓救下的事一一说给月娘听。
月娘心惊胆战,握住她的手,“阿纨,山上竟然这般惊险!”
阿纨把枝条呈到月娘眼前,道:“不过,因祸得福,我好像是真的看见了神仙,阿娘你看,神仙就是用这个把我救下,送到了山脚下。”
“是神仙救了你?”月娘后怕之余又十分感慨,“这么说你就是八个人中唯一见到
() 了神仙的,那观主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月娘虽然不见得认为这一截平平无奇的断枝会是神仙的法宝,但她却很愿意相信自己女儿是最独特的那个。
阿纨摇了摇头,“高兴也无用,我想神仙可能是不希望我们去打扰他。”
要不然就不会直接把她送下山,这不是送客又是何意?
月娘有些失望,但心想也是,若是迟山上的神仙好客,也不至于几十年来神踪难寻。
阿纨找了个空置的花盆,把那根枝直接栽进去,浇透了水摆到窗边,金灿灿的余晖照在上面,叶片瞧着都舒展精神了许多。
“那可怎么办才好,连年河水渐干,天又不降雨……”说来也真是奇怪,迟山上倒是时不时有雨,只是那雨只下在那一片。
山上植被葱茏,山下荒芜一片。
“娘,你就别再想了,或许这条路本就是行不通的,神高高在上,又怎么会理会凡间的事,更何况他栖息在山林说不定是个土地神,我们要求雨倒不如去拜拜龙王……”阿纨努力抱起地上的衣篓,正要跨出门槛去,迎面撞进五六个族人。
“族长……”阿纨定睛一看,才喊了声,就被一巴掌扇得头偏向了一侧。
“孽障!你可知错!”
阿纨手里的衣篓“砰”得摔了下去,眼圈霎时变得通红,脸颊火辣辣的但是心头却只余下冰冷。
“……阿纨何时犯了错?”
“为了将你引荐贺都观主面前,我出了多少力?使了多少钱?!”
因迟山上各种传闻,人人都想把家族的孩子往迟山上送,好“光宗耀祖”,得到好处。但唯有经过贺都观主的赐福,他们才敢接近迟山,故而这样的机会也是让人挣破头的。
“是啊,你既然见了神仙的面,怎么不趁机与他多说几句,不说为家族争点好处,也该为山下的百姓谋些利益吧?”
“别总是目光短浅的,该把握良机啊!”
族人七嘴八舌,阴阳怪气。
都怪她先前蠢笨,竟然把话告诉了那些惯会传话的采药人。
阿纨抿住唇。
可这事成与不成本就是难以控制的,比天下红雨还稀罕。
而且她也知道,族长的亲女是因为害怕山上有猛兽,也嫌弃爬山辛苦,百般推迟不愿意亲自去,族长才重新选了她,送到贺都观主面前供他挑选。
“阿纨努力过,她都从悬崖上摔下来了啊!”月娘跪到阿纨身边,恳求道:“还请族长不要苛责她。”
族长冷嗤了声,“你说一句不责怪就能弥补我们的损失?且不说你家赊的药钱,加上我前后捧出去的孝敬钱,足有五金呢!你们能拿得出来?还得了?”
药钱其实只有几银,至于那些给道观“捐”的香火钱都是族长想要讨好贺都观主,其实与阿纨母女没有关系,可是眼下都被族长一股脑扣到她们头上。
月娘有口难辩,只能哭着摇头,“还请宽限几日,宽限几日……”
族长大力扯过阿纨的手臂(),怒道:“那成≧()≧『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只有把阿纨卖了换钱!跟我走!——”
阿纨大惊,自是不肯,一时间屋子里的争得抢的,推攘混乱。
阿纨和月娘都不知道被谁的脚踢了,拳头打了,母女俩招架不住,很快就狼狈不堪,阿纨半个身子都被扯到了门外。
月娘情绪激动,捂着胸口身子软倒在地,那些族人看见她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像是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族人都怕担上人命案,忙不迭把族长劝走。
他们来时汹汹,离开也如一窝蜂,丝毫不顾阿纨在后面喊着救命。
无奈阿纨只能自己爬回去想把月娘扶起来,偏她也因为害怕全身虚软,半天都起不了身。
阿纨既委屈自己的遭遇又害怕娘出事,眼泪止不住地流。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阿纨勉强擦干眼泪,才看清门口那穿着飘逸道袍的年轻男子,不就是问神观的观主吗?
说来此人是及冠之年到临仙镇,但四五十年过去,容貌竟然未改分毫,如此怪异,便有人说观主已半只脚踏入神域,就要成神了。
阿纨如见救星,连忙向他求救,贺都也不端着架子,马上就带着一名小道士进来,给月娘治病。
“听闻你见到了迟山的神仙?”
阿纨希望贺都能够尽心为月娘治病,便把自己在迟山上的遭遇一五一十交代,还怕贺都不信自己的说辞,指着窗口的花盆道:“我还带了一根断枝下来,就插在那……”
正说着,阿纨忽然睁大眼睛,那盆里的绿枝居然不翼而飞了!
贺都顺着阿纨指的方向,目光沉凝。
与此同时的迟山顶上,苍绿的大树下盘膝静坐的男子睁开了双眼,身边的藤蔓缓缓挪动,在其中有两根浅桃色的结带正在风中招展。
他起身,藤蔓缩小变短,直到从那个完好的结带里脱身离去,他的身影也淡入浓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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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被神仙用一根藤蔓救下,它还把我送到了山下,我先前就插在那个花盆里,还浇了水……”阿纨急得眼泪又漫了上来,就怕贺都以为她在胡说八道。
贺都笑着道:“别着急,我信你,我会为你娘亲治病,但你愿意听我安排吗?”
阿纨回头看了眼月娘,连连点头,“阿纨愿意!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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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阿纨再次登上迟山,这次她没有贸然去爬峭壁,而是坐在地上,拿出贺都观主给她的灵丹。
观主的叮嘱她都记得牢固:
“你记住,那位神尊身上能够治疗你娘亲恶疾的解药便是他的神血,只要你伤得很重,他只能动用神血才能救下你,等你身上有了神血……”
有了神血,她就可以治疗月娘了。
阿纨不害怕遍体鳞伤,她只想月娘康复如初。
就在阿纨吃下灵丹不到片刻
() ,她的四肢百骸像是被一把把利刃从中破开,剔骨敲髓,不等喊疼,阿纨就前身无力地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好像一片等着腐烂的落叶。
然比她断骨摧肉还要恐怖的是在她的身下血流如注,被她血沾染的花草尽枯,土地也变成了深褐色,并且还在飞速朝着四周蔓延。
这是什么?
阿纨察觉不对,但是她没有半分办法阻止。
贺都观主并向她提起过这些。
她又惊又惧,不知所措。
忽而平地起了一阵清风,随后是一只白色带银色流云纹的履轻轻落到了地上,紧接着繁复的衣摆、精致的飘帛才一一垂下。
有人自峭壁高处飘然而落。
是他么?
就是他站定的瞬间,阿纨感觉到有股力量禁锢住了那肆意蔓延的黑色,而她周身的疼痛也奇异地减轻许多。
阿纨的脸还贴在地上,要侧过脑袋才能够仰望神尊,看清他的脸。
无论阿纨曾经如何想象过,但也感到十分意外。
因为那是一张十分年轻漂亮的脸,无论是现实还是画轴上她都从未见过。
他玉白的肤色上五官精致大气,眉眼如墨描,唇色淡如樱,温润清隽,只是神色冷漠,令人难生亲近之意。
不过阿纨知道他还是对人心存善意,要不然也不会从峭壁上救下她。
这时,男子也认出了她,张唇吐出两个字:“是你。()”
阿纨被冷汗打湿的脸颊苍白,衬得那双祈求的眼睛更加乌黑,她呜咽道:“神、神尊……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男子看出她身上的不寻常,漠然道:“既是一心向生,何故再次涉险?”
阿纨已经没法回答,她看见自己的手臂上的皮肤一寸寸裂开,就好像干涸的大地劈开了纵横交错的深沟,血就犹如地泉一样源源不断涌出,很快她的视野变得通红一片。
这辈子她看过最恐怖的事不过是族里因偷盗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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