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恩心道药哪有不苦的,但也不敢说,就答应下来,又听圣上吩咐道:“还有,让膳房送几碟香糖果子过去。”
周守恩又应下道“是”时,见圣上边在折子上写了几个字,边轻轻嘀咕了一声“小姑娘”,唇际似有笑意。
几碟香糖果子送至西偏殿后,宫女凝秋忙告诉姜姑娘,这是圣上吩咐下的恩典。她将新煎的一碗热药捧送到姜姑娘面前,含笑劝道:“姑娘快趁热把药喝了吧,早些病好,也可早些去向陛下谢恩,早些到陛下身边伺候。”
“谢恩”二字,仿佛是根牛毛细针,隐秘地扎在慕烟心头。她眸光寂然微闪,见凝秋捧来的那只碧瓷碗里,黑幽幽的药汁浓酽如墨,隐约的人影映在其中,仿佛是沉在不见天光的深渊里。
在从昏迷中醒来后,慕烟从宫人凝秋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处境,知自己现身在清晏殿旁,知自己已有了御前宫女的名分,知自己病好后就要到启帝身边伺候。刚醒不久时,松雪书斋前那一幕犹在她心头如噩梦回闪,但现在两日过去,她已渐渐理智冷静下来。
黑漆漆的一碗药汁,仿佛喝下会苦浸四肢百骸,但这世间再苦的药,也抵不过她失去至亲的痛苦与那背后的恨意。慕烟从凝秋手里接过药碗,垂着眼缓缓将药饮尽。
凝秋暗松了口气,再将香糖果子端来,含笑说道:“姑娘吃点甜果子润润吧,这样嘴里就不苦了。”却见姜姑娘轻轻摇了摇头。
凝秋微感疑惑地放下香糖果子,见姜姑娘喝完药后,并没有卧榻休息,而是静静地坐在榻边,就一边打量她的脸色,一边温和问道:“姑娘觉着精神怎么样?若是好,我给姑娘讲些御前伺候的规矩,好不好
?”
见姜姑娘轻轻点头,凝秋就坐在榻前的一只圆鼓凳上,认真给她讲述御前伺候的种种规矩。因见姜姑娘始终低头不语,好似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有没有专心在听,凝秋想着御前伺候容不得半点马虎,就有点想似从前教导其他新来的御前宫人时,言辞态度严厉一些。
然刚这么想,凝秋就又悄悄在心里压下了这念头。因为圣上对这个新来的御前宫女不一般,也因周总管特意吩咐过她,要对这名叫做姜烟雨的宫女上心些,凝秋心里始终含着小心。
虽然身形瘦弱、气血脸色不好,身上只穿着简朴的宫人衣裳,人也默默低着头不说话,可就这般斜倚榻几、低头不语的身影,尽管看不见具体容貌,却也似美人描画般,有种风露清愁的轻袅之美。凝秋边心叹着姜姑娘似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别样气质,边暗暗想道:这姜烟雨,应是个将来有造化的呢。
虽天下将一统,无需再亲自征战,但治理并不易于攻战,守江山更难于打江山,皇帝每日朝事不少,今日更是到夜里亥时才将折子批完,才能盥洗后上榻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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