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去找他?”濮靖真眉头轻蹙,“那个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对,”濮云川倾囊而出,“他失踪了,四十年前。”
“是燕自章做的。”
“原来如此。”濮靖真微微点头。
“那你知道,詹佑津,他到底去了哪里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愈发地昏沉了,濮云川竟隐约觉得,姐姐在问出这一句话时,神色倏地变得冰冷。
可他只想,让姐姐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知道。”
“在汤坚白死前,我从他那里得知,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好,好孩子,”姐姐竟然伸出手,轻抚他滚烫的额头,“那你能告诉姐姐么。”
姐姐的指尖,带着一丝的冰凉,摩挲他炙热的皮肤,为他带来慰藉,更在他心底燃起串串火花。
“嗯。”他真挚地点头,眸底闪烁光芒。
濮靖真凑近,听清他唇边飘出的字眼。
他的话音落下,濮靖真神色一震。
哪怕是她,在听到此消息,仍不可避免地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她仍保持镇静,尽量平淡地继续问道:
“燕自章,当年为什么没有杀他?”
“因为,谷怀梦在临死前,以她自己,逼燕自章下了血誓,绝不能杀詹佑津。”
“她说,若父亲伤害詹佑津,她死后,必定会堕入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入轮回,在永恒的痛苦与折磨中,一遍又一遍地恨他,厌恶他,唾弃他。”
“这是她留给燕自章的,最后一句话。”
濮云川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用希冀的目光望向姐姐,盼望着,她会如同自己小时候一样,奖励听话的孩子。
一颗糖,一句称赞,或是一个吻。
濮云川一颗心,几乎满溢。
可姐姐却皱起眉头,忽地收回了,覆在他额间的手。
他有些怔愣。
随后,下一秒,他听见,姐姐说出一句话。
姐姐的声线,明明是那样的平常、冷静。
却在那一刻,几乎将他彻底毁灭。
姐姐说:“梁先生,一切都已清楚。”
随后,他便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掀开角落的帘子,步履闲适地,从容不迫地走近。
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加速至失控,终于,在看清眼前之人的那一刻。
坠入深渊。
梁屿琛。
他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面色平静,可眸底翻涌的鄙夷与不屑,刺痛他的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
他望向姐姐,却看到比梁屿琛更冷淡的面容。
“姐姐”他失神地呢喃。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濮靖真不耐烦地打断他,“是,我是和梁先生合作。”
“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你,和梁家作对么。”她嗤笑一声。
“你怎么比起以前,还要愚蠢。”
梁屿琛瞥了床上的男人几眼,压下内心滔天的恨意。
此时的濮云川,双眼凹陷,空洞无神,面容上透着一股麻木与绝望之色。
他不介意,再向他扔下巨石。
“濮小姐,您曾答应我。”
“当然。”濮靖真向他递上一把尖锐的刀刃。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闪着寒光的刀刃,猛地扎进濮云川的左眼。
梁屿琛下刀,向来又快又狠。
眼球在那一刻爆裂,混杂着鲜血与白浆,与更多不知名的黏稠体液,喷洒在纯白色的床单之上。
濮云川一双青筋暴起的手,试图攥住他的小臂,却被他轻易甩开。
他的悲鸣,惨绝人寰,更令人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在他的小腹处,刀刃再一次,尽根捅入。
梁屿琛的情绪,好像在这一刻,才有些波动。
他嘴唇微颤,面色极沉,几乎阴鸷:“这是你伤害程晚的,现在,奉还予你。”
濮云川痛苦地蜷缩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露出打颤的牙齿,从牙缝间挤出痛苦难当的低吼与呻吟。
整张脸扭曲不堪,剩下的那一只眼,却不看梁屿琛,只哀怨地看向濮靖真。
“姐姐”
他踉跄着,想要靠近她。
可濮靖真却嫌恶地后退,任由他摔落在地上。
可他,仍不死心,艰难地蠕动身体,想要爬到她的脚边。
地面上,被拖出一条刺目而绵长的血痕。
“姐姐,我不相信,是梁屿琛他逼迫你的”
他艰涩地控诉,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从前,总是关心我,爱护我,你说我有艺术天赋,所以我当建筑设计师,努力在艺术界、时尚界混出名堂。”
“姐姐,你说,我永远是自由的。”
可为什么,在这一刻,要折断他的翅膀。
“是么,抱歉,我不记得了。”濮靖真冷笑。
“或许吧,我从前,确实会说那样矫情的话。”濮靖真向他投去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可我对大哥、小妹,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的我,为了拉拢人心,做了很多违心的事。”
“我怎么可能,全部都记得。”
她的语气平静到极点。
却像惊雷,一道又一道劈落,将濮云川击溃。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多年来,小心翼翼地怀揣着这份回忆,如同供奉最珍贵的圣物。
他靠此,才能获得喘息的机会,才有存活下去的希冀。
可当日恩赐他之人,却也在此刻,毁灭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想些什么恶心的事情。”濮靖真忽然一脚踹向他的心窝。
乱伦两个字,她没说出口,因为还需顾及梁屿琛母亲与舅舅一事。
可依旧足够令她反胃。
“如果我,哪怕对你有一点关心,为什么我成为家主已经几年,却始终不曾召你回来。”
“燕自章,哪怕他麻烦事再多,可他能为夷丰带来利益与情报,你却以那样可笑的理由,了结他。”
“濮云川,你当我是什么,三岁小孩?我是夷丰的家主,我若想除掉一个人,有千万种手段。”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比从前更甚。”
“天真、幼稚、无能、愚蠢!”
濮靖真越说越怒,毫不犹豫地掏枪,对准他的右膝。
“砰。”
“砰。”
“砰。”
三枪过后,濮云川不仅是膝盖,小腿亦是血肉模糊,骨头碎裂。
“梁先生,”她收回枪,压下心中的嫌憎,“他欠你女儿的,也还清了。”
“嗯。”梁屿琛不轻不重地飘出一声。
“所以,他的命,您是留,还是不留。”濮靖真毫不在乎地说道。
“他这个样子,扔出去,会活得像条野狗,一世悲惨。”
梁屿琛却漠然地开口:
“两年前,我就说过。”
“我要他死。”
“好。”濮靖真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梁屿琛冷冷地撇过去,濮云川此刻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瘦削的身躯显得僵直而无助,鼻息微弱而艰难。
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透出愈渐明显的青灰之色。
他已萎靡、衰败到极点。
似乎再一根稻草,便足以将他彻底压垮。
可梁屿琛,偏要在最后,给他最痛苦的一击。
“不如,濮小姐,为我代劳。”他的一句话,令地上的男人,绝望而悲恸地抽搐起来。
他的面部肌肉扭曲变形,神情亦变得狰狞可怖。
梁屿琛,你,你竟然
可下一秒,姐姐没有一丝迟疑。
“好。”
刀彻底捅入心脏的那一刻,尖锐的剧痛、濒死的恐惧,令他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
可他仍试图,从姐姐的眼里,寻到一丝的不舍与痛心。
可是没有,连最后的一点盼望,都落空。
她就如当年的母亲。
轻描淡写地,不过随手处理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最后的那一瞬,他哭了。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假象。
他,死不瞑目。
濮靖真在濮云川彻底断气后,在心底毫无波澜地浮起一句:
云川,下一世,不要再投胎到这样的家。
随后,她站起身来。
转头,对着角落那道冷峻的身影道:
“梁先生,詹佑津当年,被燕自章送到”
她停顿,却并非卖弄关子。
只是,那一处,一旦踏入,又和死了有什么差别。
更何况,长达四十年之久,詹佑津,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她不自觉地叹气。
梁屿琛眉头一跳,沉声追问。
“哪里。”
濮靖真抬眼,与他对视:“Lost Parad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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