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韩绍真的放松自在,严况神色淡淡,似在思索些什么。
韩绍真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有三王爷做保,陛下疑心尽消。况儿,今后……”
他一个神色意会,笑道:“可还是你我二人的天下。”
自古以来,走上了科举路的人,没有哪个不想着大权在握,没有哪个甘愿居于平庸。严况明白这个道理,他侧眸看向眼前的当朝宰辅,却难以将其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叠起来。
见严况冷着脸不言语,韩绍真又道:“况儿,你这几日无故告假,可是旧伤复发了?先前我派去的大夫,都被你打发了。索性你今天是来了,我这就去让人请大夫!”
严况依旧不语。仿佛不管过去多久,只要听到韩绍真的关心,他都会情不自禁的生出希冀来。
但这种日子实在是该结束了。
严况放缓脚步,抬眼道:“今后我都不必再上朝了。”
“什么?”
正要叫人的韩绍真顿时愣住,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严况平静道:“陛下,已经批准我辞官离京。”
严况不是个爱说笑的孩子……韩绍真心下如是道。他很了解严况,自然清楚这不是玩笑,却又难以面对眼前结果。
许是想到捶胸顿足不适合身份,韩绍真只是抬手指了一指严况,又狠狠拍了自己大腿。
严况抬眼与人对视,古井无波的语气,却是嘲讽刻薄之语:“想不到,失了我这颗棋子,竟能让韩相难过至此……韩相切莫过度悲伤,保重身子为要。”
韩绍真长叹一口气。
既知无可转圜,韩韶真暂且稳住情绪道:“况儿……你又说小孩子气话。这些年,我再三再四地说了,你,不是我的棋子,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儿子看待……”
“够了!”
似是听多了这套说辞,严况厉声打断,只以冷眼回敬:“当年,你人在哪里?”
水底、人群、呼喊、哀求……尚且年幼的他,被隔在人潮骂声之外。他喊破了嗓子,拼尽了全力,最终也只是满头是血的挤进人群——
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绑住手脚沉入水底。
看着她那绝望又哀伤的眼神,被水波一并吞没。
严况的思绪被瞬间拉回过往,他他握紧双拳打断思绪,却是难以平复。
他缓缓开口,表情僵硬地扼制泪意。
“你又知不知道,我娘她,到死……都在等你。”
此话一出,韩绍真眼底竟真切生出一丝不忍来。他那已生细纹的眉心微微蹙起,却还是维持着冷静,维持着一国宰辅的气度与威仪。
韩绍真阖眸道:“况儿,不管你相信与否,老夫当时,的确无法抽身。否则……否则我一定会回来,我是绝不会丢下你们母子的。”
严况眉头紧锁不愿再回忆,他知道,这个男人未必不是真心。可是他不比自己,他没有亲眼见到那一幕,而亲眼见到了那一幕的自己,永远无法释怀。
也无法原谅。
严况道:“这些话,你该去说给她听,而不是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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