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吞进鲸鱼腹中的人,欲见希望,必先于鲸腹逃生。
——纪淮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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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形容他呢。
嚣张漂亮,一匹死亡悬崖边静坐的狼。
清晨的风凉爽,白纱帘轻轻扬动,日光照进窗台,映着许织夏的半张脸。
许织夏伏在桌前,压着书沉睡。
过了四年旧金山的时间,回国调整了几日,还没能完全适应时差。
光亮落在眼皮,许织夏弯翘的长睫毛动了动,半梦半醒间,思绪又开始胡乱回想。
“说什么?”
“说把你养大的哥哥对你有男女之情了?”
“说你的好哥哥是个想对你为所欲为的畜生?”
或许他们的感情无可替代之处,就是一码归一码,沙尘暴再猛烈,也卷不走谁。
就像许织夏再震惊,再无措,再凌乱,也依然静静窝在他身下,没有扬长离去。
换作别人,她会因感到危险和侵犯而逃走,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就如他绝无可能伤害她一样毫无疑问。
所以察觉到他体温的异常,许织夏没有把情绪带过来,腔调一如既往柔软:“哥哥,你生病了,去医院好吗?”
他身形不明显地晃了下。
可能是以为自己疯狂的阴暗面会吓到她远离,结果意外地没有,但想想又在情理中。
她从小就吓不跑,从小就克他。
他静止着,她扯住一点他浴袍的袖子,哄他的语气:“哥哥,先去医院吧。”
当时的他是一头炸毛,但又被捋顺了毛发的猛兽,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恢复了几分理智,脑袋慢慢垂下去,压在了她的肩上。
而当他再醒过来时。
她已经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睡意渐散,许织夏揉着眼睛直起身,望向窗外,新中式庭院草坪青翠,玉兰海棠和景观树诗情画意,叠石理水,潺潺声悦耳,阳光直白。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夏天了。
雾霾蓝布艺日记本摆在书桌左上角,上面压着一只藕粉色的盒子,盒身丝制,是用苏杭地带刺绣精致的宋锦做的。
这是回国那天的飞机上,陆玺交给她的。
他说,是老大送她的生日礼物。
许织夏没有打开看过。
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哥哥对她有男女私情这件事情,和他们回不去纯白无垢的兄妹情这件事情。
同时她也想不明白,她整个青春期都求而不得,哥哥对她十七年都不曾改变的情感,为什么会在她不经意间变了质,是忽然在某个时刻,还是一朝一夕下的质变。
哪里能找到答案呢。
许织夏在阳光下捧着脸,倒了几日时差,今天头似乎没有前几天晕了。
阖了会儿L眼,许织夏起身出门。
公交车到站停靠,许织夏被拥挤的人流带着涌下
车,一车人散开,她蹭了下额角的薄汗,在站台终于大口呼吸到新鲜空气。
正疑惑这班公交怎会变得如此拥堵。
下一秒后知后觉反应到,那些都是去棠里镇的游客。
许织夏眸光忽闪,呼吸慢了下来,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L,她抬头,看到不远处那个香火不景气的古禅寺。
当年门庭冷落的寺院,眼下有香客进进出出。
再望向镇子口,质朴无华的门面,如今改头换面,建了栋崭新的游客中心,外面竖着指示牌,标明了景区入口和停车场的方向。
许织夏忽然分不清这是当下,还是过去。
回到苏杭有几日了,她都待在别墅里倒时差,没机会有太深的感受。
直至这一瞬间,恍如隔世。
原来时间已过去了四年这么久。
回家的感觉苏醒,许织夏却被拦在镇子入口,检票员指着旁边的游客中心说:“小姑娘,售票处在那边。”
身后都是等待进景区的游客,许织夏在迷茫中让出位置,退到一旁。
【棠里镇门票价格:100元/人
景区开放时间……门票当天有效,详情请见游览须知】
许织夏望着游客中心的公告牌,木讷好久,才接受了回自己家要买门票这件事。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突然间她没有勇气进去了。
尽管知道棠里镇已不再是她的棠里镇,但不亲眼目睹,心中总能留个念想。便如他曾说的,路不走到底,就不会看到尽头。
一旦踏进,最后一点念想就会破灭。
可这是她生活了十三年的棠里镇,是他们的十三年,是她在斯坦福每一天都想要回去的家。
“要几张?”售票员在窗口里问。
许织夏回神,忙不迭回答:“一张,谢谢。”
那个夏日炎热的下午,阳光穿过树梢,在青石板路落下一道道影子。
青砖黛瓦的房子和枕水木阁,街巷相连,绿水交汇,随处可见石拱小桥,似乎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却又完全不同了。
街头巷尾游客堵得水泄不通,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店铺前排着长队。
许织夏独自走在镇子里。
那张古石象棋桌坐着摇扇子休息的游客。
茶馆门口的木牌子变成了凭票入场的评弹馆,琵琶曲里柔糯的小调婉转而出,里头听客满座。
梁叔叔不在照相馆里,出去忙着给租汉服的姑娘们拍外景,橱窗里的照片全都换作了揽客用艺术照。
程奶奶的染坊也有不少游客体验手工。
岸边停泊着一只只摇橹船,游客人手一张票,等着上船游湖。
这里的每一条路,她都走过千万遍,可没有一回走得像今天这样陌生。
海棠树没有了,生活的痕迹没有了,处处商业化后的铜臭味,曾经在市井坊间里,过着普通浪漫日子的大人们,
都慌慌张张忙于捡碎银几两。
闷热的天里,让人透不过气。
似乎是到了表演的时间点,游客们都蜂拥着涌向武道馆的方向。
许织夏逆着人潮,向他们的院子走去。
目光定格在远处院门拉环上紧扣住的锁。
许织夏懵然,不由自主顿住脚步。
下午三四点钟橙红的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幻听到有电影频道放出上海滩的伴奏。
“我对上海来说,只不过是个过客,我做完要做的事,就会离开这里……”
隔世经年的回忆交错。
许织夏恍惚停留在了某个重叠的时空。
如海浪撞向她的旅客,在那一刻都化作了模糊的风拂面而过。
其中站着个小女孩。
她稚气的眼眸里弥漫着局促不安,和对未来的茫然。
“跟上啊,小尾巴。”
空气里扬出一声不着调的懒腔,许织夏看见她仰起脸,跑过来,小女孩虚无的幻影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许织夏回首,去望她奔去的方向。
等在那里的那个叫周玦的少年,双眼半阖在西沉的日光里,唇边弯着括弧,隐约一丝痞里痞气的笑意。
许织夏失着神,濡湿了双眼,持续四年的坚强,须臾之间溃散成粉末,在风中散尽。
哥哥……
她依然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发生任何事。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形同陌路。
中医药馆的雕花木门敞开着,香椿木中药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几个药师在忙碌抓药。
许织夏经过时,柜台前正喧闹。
“喝了你们这什么定心汤,我咽喉肿痛好几天了,就晓得开在景区的中药馆不靠谱!”中年男用力拍了几下柜台。
女生短袖塞在高腰阔腿裤里,晃着手里的单子,不卑不亢:“白纸黑字写着呢,患者是你老婆,又不是你。”
“东西没问题我怎么不能喝?”
“你老婆要活血才喝,你个火男喝个什么劲啊?”
“我……”
女生呵笑:“您可真会谨遵别人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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