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出道多年,本是家喻户晓的童星,却在青春期被媒体围攻和造谣、在剧组被成年人霸凌,最终一蹶不振,多年来只能在二流作品里打转。
领奖台上,他用伤痕累累的那只手举起奖杯,也勇敢地在镜头前展示了自己丑陋的疤痕。
弹幕里一片唏嘘:“他差一点就变成了这个行业的牺牲品,是导演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黎羚看到这里,屏幕突然弹出一个电话,来电的是上一部刑侦剧的导演。
自从这部剧被下架以后,对方还从没有联系过她。
“晚上好,导演。”黎羚很有礼貌地说,“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下一秒钟,轰炸机一般的夜店音乐,突突突地扫射了过来——
() 她不得不将听筒挪开,否则马上就要被炸得粉身碎骨。
“怎么了,没事不能找你吗?”导演在电话另一边嗓音污浊、酒气醺醺地大声喊道,“你这姑娘,讲话真够生分的……”
黎羚默默地将听筒拿得更远了一点。
“……咱们好歹都一起拍了几个月的戏了,你说说,当初要不是我,谁能把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你……唉,可惜了,要不是秦易,今晚不就是咱的庆功宴了……”
“是啊,太可惜了。”黎羚说,“对了导演,您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说什么傻话?你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导演苦思冥想了两分钟,最后说:“算了,不重要,我刚看到你那个倒垃圾的视频了,找团队设计的吧?创意挺好,就是台词太刻意了,不真实,下次有这种事你先来问问我,我也是做纪录片出身的,就那什么莱比东奖,我家好几个呢……”
“好的导演。”黎羚乖巧道,“您说的是莱比锡奖吧?”
电话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过了一会儿,对方若无其事地说:“咱俩回头整个直播?或者抓紧热度,拍个倒垃圾微短剧,爱优腾都我熟人,各大平台随便上。”
黎羚说:“好呀导演,反正我现在没戏拍,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导演哈哈一笑:“对咯,你年纪不小了吧?快三十了?女人一过三十啊,这个戏路可就……”
“过完年就三十八了。”黎羚说。
笑声突然停住,片刻后对方才干巴巴地说:“哈哈,那你保养得挺好。”
黎羚谦虚道:“还可以吧。”
“对了导演。”她默默地打开了录音功能,“有件事我很好奇,秦易怎么敢在我们拍戏期间去夜店看脱-衣舞?”
导演得意地一笑,突然压低声音说:“我带他去的呀。”
黎羚仿佛很吃惊地说:“真的?”
“我也是没办法,马上要拍重头戏了,他就死活放不开,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一直NG吧……还好记者只拍到了他……”
黎羚感叹道:“原来如此,您真是用心良苦。”
“导演教演员,总要有一些方法。”对方继续吹嘘道,“其实我在你身上也是花了很多心思的,有一回我是不是让你在水里泡了一下午……”
雨水像倒灌的洪流,汩汩地顺着玻璃向下淌。
黎羚的手指一紧,声音却没太大的变化,微笑着“嗯嗯啊啊”了几声。
“我特意跟他们说的,都别让你上来。”导演说,“这样你再演尸体就够味了,哈哈,看你那小脸白的……”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掩盖电话里的人声。
黎羚垂下眼,望着手机视频里的中年影帝。对方正老泪纵横,高高举起奖杯。画面定格在一个失意者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而另一个失意的人,还在深山里跋涉,沉陷在一场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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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黎羚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
小刘在外面喊:“雨停了老师╳()╳[()]『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我们赶紧走吧。”
雨已经停了,天却还是黑的,手机屏幕显示此刻不过凌晨四点三刻。
她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披上外套,因为严重缺觉,整个人几乎像一只游魂。
他们摸黑上了车,车在泥泞的夜路上前行,天色渐渐浮白。
在颠簸之中黎羚昏昏欲睡,隐约做了几个噩梦。
梦里,她的耳边出现许多交织的声音,有人说:“感谢导演,他改变了我的人生。”
另一个声音说:“是啊,导演对演员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黎羚吓得一激灵,睁开双眼,正好听见司机说:“我们到了。”
玫瑰色的晨光里,她眼前徐徐展开一副堪称壮观的景象。
摇摇欲坠的矮楼与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生长在一起,仿佛密不可分的古树与枯藤。
山崖的尽头,静静矗立着一座十分典雅气派的剧院。它的外观古老而陈旧,比起剧院,更像是某种遗址或残骸,热带树林里掩埋的一张黑白老相片。
黎羚更加恍惚,觉得自己应该还在做梦,跟在小刘身后,不太清醒地跳下了越野车。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剧院的枯树前,遥遥地朝他们看了一眼。
他个子很高,肩膀也宽,头发理得非常短,穿深色的夹克,与高大的越野车十分相得益彰。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年轻人站直起身,一步步地走进了日出里,他的背后是一片金红色的云海,一直染红到天际线。
浓淡起伏的山影,都化作一望无垠的旷野。
如此瑰丽的光线,淋漓迤逦,流金万丈,像是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又似真似幻地勾着他侧脸的轮廓。
而当他转过身,初生的黎明,如一抹鲜艳又破碎的红赭颜料,流连地描绘出他的面容。
他非常英俊,是一种不能被直视的,阿多尼斯式的俊美。
在刺目得令人晕眩的光线里,黎羚产生一种近乎荒唐的错觉:
这一路跋山涉水,甚至经历一场暴雨,都是为了这一刻做铺垫。
“黎羚?”
对方声音也极悦耳,好似她的名字不是被念出来,而是在他的唇舌之间绽开。
他望着她,目光很沉静。
片刻后,他微微蹙眉:“扣子又没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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