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秋跟司明明一样,一下就能戳到苏景秋软肋。
叶惊秋其实并不知道什么,但他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从他进门起苏景秋的种种反应都像一个故意在装大度,但内心里却拼命排斥、怀疑的人。
叶惊秋认定苏景秋是一个单纯的人,他并不十分擅长掩藏情绪和心事。他想:司明明为了对抗那个“诅咒”一样的占卜,把自己投入了一场她自己都十分陌生的婚姻。好在她的结婚对象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叶惊秋当然记得他骗了苏景秋的画像钱,现在也明白了他出现在广西并非偶然。他看看苏景秋,再看看司明明,笑了。
“笑什么?”陆曼曼问:“你也发现他们夫妻面和心不和了吗?没事儿,这很正常,他们吵架了,在假装和好。过几天就和了。”
“他们只是在吵架,不是离婚了。”张乐乐认真解释。
“他们是想离婚,但临时变卦了。”陆曼曼又说。
司明明知道苏景秋不会因为玩笑生气,但他一直不太说话,应该是对叶惊秋那句玩笑话介怀了。只是他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苏景秋学会忍气吞声了。
司明明于心不忍。
这张桌上的关系分几份,每个人都有她要捍卫的地方,但苏景秋既然成为了那个有苦难言的受气包,她就忍不住要站出来为他正名。
于是她说:“谈恋爱闹分手、结婚闹离婚那都是极其正常的事。闹得大的都不会离不会分,悄无声息的才最致命。是吧老公?”
苏景秋正抱着一一喂水,他动作停下,而一一还张着嘴着急喝,对他停下不满,索性用小手托着杯底,小嘴猛嘬了下吸管,发出了咕咚声。
“问你呢,老公。”司明明说完掐他胳膊一下,让他回应:“是不是?”
苏景秋点头:“是。”
叶惊秋在一边笑,他一直看着苏景秋,手指在动,过一会儿转身去他的大包里找出纸笔写字。陆曼曼跟过去,他迅速用手盖住:“你不能看。”神秘兮兮。
“叶惊秋你不要给老娘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信不信我再打你一顿?”陆曼曼气哼哼地说。
叶惊秋则摇头:“我不怕你打我。”
陆曼曼拿他没办法,在他身边直跺脚。她看叶惊秋,就像看她人到暮年得了痴呆症的姥姥,总觉得她偶尔会冒几句胡话,而她好心疼。
司明明隐约猜出叶惊秋要干什么,所以在他将那张纸折叠好往苏景秋面前送的时候,她起身一把抢了过去,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别人都震惊地看着她,司明明何时这样敏捷了?
说真的,司明明不想让叶惊秋那所谓的天命“荼毒”苏景秋。她心里是清楚的,叶惊秋为她占卜的卦,每一步都踩到了对的点上,除了结婚。她知道那张纸对她的影响,而她不希望苏景秋接收到这样的心理暗示。
她虽然喜欢一成不变,那会让她觉得安稳。但有的人就是要享用充满冒险和惊喜的人生,那于他而言才算最棒的
体验。
“那是什么?”苏景秋终于主动说话:“你为什么抢走?”
“什么都不是。是叶惊秋的恶作剧。”司明明说。
她站起身来,示意叶惊秋跟她走,她准备单独跟叶惊秋谈谈,让他不要给苏景秋带去困扰。她意识到一件事,尽管她还在因为苏景秋对她的不信任而失望或生气,但她却还是下意识选择保护他。
当她跟叶惊秋站在书房里的时候,叶惊秋第一句话说的就是:“你打开看看。”
“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困惑,没法解惑,很多事过不去,就选择耗着。以为耗着耗着这个问题就会过去,事实上问题还在。”叶惊秋有他自己的哲人智慧,他对司明明了然一笑:“打开看看,再想想你下意识的反应。”
司明明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纸,打开来看,上面只有叶惊秋胡乱划的毫无疑义的字。而她却以为那是叶惊秋算出的苏景秋的“天命”。
“想想你的反应,很多事就有了答案。”
叶惊秋说完就走了出去。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都不太喜欢热闹的聚会,他的内心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他有时对人又有慈悲心肠,在他能看懂的有限的世界里,试图陪人一程。
他挺喜欢苏景秋。
在广西潮湿的夜晚里,苏景秋和他朋友的出现,让叶惊秋找到了久违的故乡的感觉。他骗他也是出于喜欢,叶惊秋就是这么奇怪,会欺骗自己内心里喜欢的人。司明明也是。
所以他们像同一个人,但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却不一样。叶惊秋用生命之中最原始的眼光去看,而司明明则用她经过训练和培养的刻意修正过的眼光去看。
司明明站在那,看着那张内容杂乱无章的纸。她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抢过这张纸,为什么下意识为苏景秋挡住可能面临的烦恼呢?哪怕在苏景秋对她的怀疑已经让她觉得伤心以后?
当叶惊秋走出去以后,外面意外热闹了起来。
司明明听到苏景秋在忽悠叶惊秋喝酒。他那一套酒吧里练就的本领可太强了,劝酒本事炉火纯青。他对叶惊秋说:“你喝过全世界的酒,我也喝过全世界的酒,你承认不承认酒要跟好朋友一起喝?“
“你要报复我。”叶惊秋说:“你打不过司明明,所以要报复我。我是无辜的。”
“放屁!”苏景秋说:“喝酒归喝酒,你可以不跟我喝,但你不能不跟你的好朋友们喝!”
陆曼曼在一边起哄:“喝!在香格里拉能喝,在北京就不能喝吗?”
“那是不对。”张乐乐也举杯:“今天我也要喝。”
她们都希望叶惊秋喝醉。
想起高中时候叶惊秋的鬼样子,就想好好灌他一顿酒。也或许都想找个理由喝醉,反正都有烦心事。
他们就真的喝起酒来。这下轮到苏景秋观察叶惊秋。
他看叶惊秋就像看司明明的B面,设想他在过的是司明明内心真正渴求的生活。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叶惊秋的心里或许真的没有那些旖旎的情感,他对人都一样,只是偶尔会有恶作剧的念头。你看他喝酒,躲一杯喝一口,全凭他自己的心情。还有,他喝着喝着竟然说:我在一个酒庄打过工,在那赚了五瓶酒,我送给你吧。
苏景秋懂酒。
那个酒庄的酒可不是谁都能搞来,哪怕一瓶也珍贵,何况五瓶?他觉得叶惊秋在吹牛,谁知他从身上翻出一个不知是几手的破手机,又去他的包里翻找出一个小本,找出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他说你好啊我的朋友,我来要我的酒。请你帮我寄到这个地址。一句废话没有,就送了苏景秋几瓶天价的酒。
苏景秋受之有愧,叶惊秋说:“那你就卖个好价,分我一半。钱我自有用处。”又翻找小本,找出一个账号给苏景秋:“卖出去你就打到这个账号上。”
陆曼曼伸脖子看一眼,那个账号名字是香格里拉藏民朋友的。叶惊秋可真是过路财神,不,那钱都没过他的账户上,不算过路。有钱不自己花,要养活藏民的小孩。好像那些孩子是他的一样。这个人可真奇怪。
苏景秋好像不讨厌叶惊秋了。
他做事风格跟司明明可真像,这让他怎么讨厌起来呢?苏景秋在这一刻真正的羞愧了。为对司明明和叶惊秋关系的怀疑羞愧,也为自己内心里面对司明明时隐隐的自卑和怀疑羞愧。
司明明安静看他们喝酒,怀里抱着小一一。苏景秋观察叶惊秋,她观察苏景秋。她在苏景秋脸上看到了动容。他因为喝了酒而泛红的脸转向她,目光里满是真正的抱歉。
司明明就对他笑笑,抱着睡着的小一一去卧室,让小朋友远离吵闹,好好睡一觉。放下小一一,亲了口她的小脸,就听到有走路的动静。司明明当然能分辨,那是苏景秋的脚步声。
她站直身体,听到他走到她身后,站了片刻,而后手臂环上她的腰,将他搂向她。司明明没有抵抗,她怕有声音吵到一一。那种感觉很怪异,她摒住呼吸,察觉到苏景秋的手臂越来越紧,终于握住她肩膀,让她转过身体,把她彻底抱进了怀中。
他的拥抱很用力,司明明推都推不开。她压低着声音,一整张脸红到发烫:“苏景秋,你放开。”
“对不起,司明明。”苏景秋在她耳边说。他声音极低,话语穿透她的耳朵一直流向她的身体。她偏开头,躲避他的气息,艰难地说:“好,我知道了。”
“我想请你原谅我。真正原谅我。”苏景秋又轻轻地说。
“好,我原谅你。”
“你在敷衍我。”
“你再没完没了我真要动手了。”
司明明没有猎奇的心理,身后是小朋友、外面是好朋友,她并没有心思跟他在这里搂搂抱抱解决“陈年夙愿”。推开苏景秋扯着他衣袖将他带了出去。
张乐乐已经喝趴了,陆曼曼在跟叶惊秋喋喋不休她那个甩不掉的小垃圾,叶惊秋呢,在点头应和她。家里这乱七八糟的盛况当属空前,司明明应付不来,转身又回去陪
一一睡觉。
外面再怎么样她都不出去,都交给苏景秋应付。她听到苏景秋一会儿揪着喝多的陆曼曼去卫生间,一会儿把叶惊秋带去阳台透气,一会儿陪陆曼曼骂她那个脏心烂肺的小垃圾。
她的家里充斥着这样真实的声音,听到苏景秋跟好朋友们打成一团,用心地照顾着他们。她就觉得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去计较的呢?
这世界上可曾有一个满分的人吗?
可曾有不吵架始终甜蜜的恋人吗?
可曾有过没有任何一次想要放弃的情感吗?
如果有,那一定是了不起的事。
可她遇到的人就是这样的,她的情感就是这样的。她遭遇了一次怀疑就想让所有的情感归零,这未免太过武断了。
外面的热闹映照她内心的安宁,一一的睡颜真好看,也让司明明觉得快乐。陆曼曼终于没有动静了,叶惊秋也在吐了三次后安静下去。
苏景秋的洁癖发作了,尽管人是微醺状,但看着歪倒的酒瓶和满桌的狼藉开始觉得焦虑。不行,我得打扫干净。我真是太喜欢劳动了。
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开始了劳作。酒杯碗筷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从餐厅到厨房。一个不稳,肩膀撞门上,哎呦我操一声。一个人就能演一个小品,明明没说话,但每一个动作都是令人“振聋发聩”的台词。
司明明叹口气,无奈地走出去,准备帮他一把。
苏景秋听到动静,回过头,突然低吼一声:“站住!别动!”
司明明一愣:“怎么了?”
他转而笑了:“怎么能让明总干这种粗活呢!你边呆着去吧!”
“没事。我可以帮你把碗放洗碗机。”
“可以吗?”苏景秋问。
“不可以吗?”司明明反问。
苏景秋就笑了。
他酒后会有一点点的鼻音,嗓音也不似平常朗润,听起来有点黏糊,又像小孩在撒娇、小狗在摇尾巴:“辛苦司明明了。辛苦了。”他说:“你要是累了,就停下,不用你。”
司明明罕见伸手拍了拍他头顶,说:“不辛苦。”
“你摸狗呢?”苏景秋问。
“如果你不觉得冒犯的话…”
苏景秋就撇撇嘴:“我就算是狗,也是一条凶狠的藏獒,让别人闻风丧胆。”说完拍拍心口,将那个酒嗝拍下去。他发现似乎久不饮酒,他已经不胜酒力。这点酒就让他头晕目眩。
然而司明明说的话让这种状况更加重几分。
“如果你下次再轻易说离婚,那我们就真的离了吧。”司明明一边放碗一边平静地说:“我是奔着长久经营感情去的,如果你总把离婚挂嘴边,我会倍受打击。”
苏景秋知道司明明没看他,却还是呆呆地点头。
“还有,我希望你信任我,像我信任你一样。有时遇事不吵不闹并非因为不在乎,一是因为信任,一是因为修养。”
“好。”
“别光说好。”()
“絙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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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明明瞪他一眼,转而笑了。话说出口的感觉很好,坦坦荡荡不扭捏的感觉很好,推倒心墙的感觉很好,向前看的感觉更好。
司明明想她之所以有时会疲惫,大概源于她对自我不断增加的要求。这也促使着她对别人的要求也不断增加。所以在她身边的人好像都大气不敢出。
“自在一点。”她又说了一句,不知是对苏景秋说,还是对自己说。
“好的,我们都自在一点。”苏景秋说:“你自在了,我就自在了。”
他上前一步,拦住司明明的动作,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心里的委屈已经全然消失了,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司明明给他一个笑脸,他就如云雨初霁茅塞顿开。他好想抱抱她。
他们吵了这么久,一个心甘情愿的拥抱于他而言太重要了。
外面只有轻轻的鼾声,他说话的感觉像在低声祈求:“抱一下。就一下。”接着就把司明明拉进了怀里。瘦瘦的司明明填满了苏景秋的心间,让他不由将她抱更紧。
司明明别别扭扭,竖起耳朵听,生怕谁醒了。手始终在两个人身体之间横拦着。苏景秋不满足,就拉住她的手,让她环住他腰间。
舒服了。终于。
他想亲亲她,但想到他喝了酒,于是唇只落到她唇边,重重的,狠狠的。捧着她的脸,看她心不在焉,还在担心被人撞到,就故意逗她。手拉开她的格子睡衣衣摆,缓而上行,她吓得低声叫:“苏景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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