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住得真是厉害。
出院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有点舍不得。
“要么再住两天?”苏景秋玩笑着说。
“别浪费资源了!”司明明推着轮椅向外走。医生说要多养着,且要再恢复几天。于是年纪轻轻的苏景秋出院时候姿态很是滑稽。
到底是没躲过母亲王庆芳的关爱,在医院门口就拍打他一顿。王庆芳这独特的关爱方式令司明明很是兴奋,在一边轻轻鼓掌、理性提醒:“别打腰。那腰快不行了。”
苏景秋一愣,要起面子来,对王庆芳说:“我腰好着呢!”
即便这样,苏景秋在上车前,仍旧费劲地弯身捡了一片叶子,小心翼翼地夹在出院病历中间,对司明明说:“可不能忘了自己是为什么住院的。”
一片秋叶,到底是捡起来了。
亲朋们为了庆祝苏景秋“大难不死”,纷纷送了礼物。王庆芳和聂如霜都给他们钱,说小两口日子挺“艰难”,允许他们啃老。朋友们送的礼物就都不太能上台面,尤其顾峻川,送了张按摩卡,说让他以后好好保护自己的腰。
重获自由的苏景秋对顾峻川的嘲讽不以为然,当天晚上就试图鸿图大展。非常可惜的是,他的腰轻轻一扭就疼,还来不及连续输出,就被司明明按了回去。他武力值空前地弱,只能委屈巴巴看着司明明,但毫无还手之力。
东西朝天支着,很是尴尬,也很是难受。艰难开口:“老婆…你…”
司明明一把按住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哦。”
就这样被硬生生打断了。
回落的过程很艰难,苏景秋想了很多倒胃口的东西,但都不能叫自己的兄弟听话。显然他的脑子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兄弟也有。他太想让司明明帮个忙了,可惜司明明出去接她那个傻冒老板的电话,接了很久。他头脑里把恶心的东西想了个遍,方才成功。
身体和生理遭受了双重的考验,这与出售酒吧一起,并列成为他这一年最难的三件事。
好在这一年马上要走完四分之三,这好日子很快就要来了。
司明明接的那个电话是她职业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撕破脸。司明明不怕跟人撕破脸,但过程那么难看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人能骂出那么脏的话来,好像他读过的书、吃过的东西都在他的食道返流成了粪便,最终从他的嘴里喷薄而出。
司明明皱着眉头,听他骂她:“不是东西!忘恩负义!你忘了你灰溜溜从原公司走,是谁收留了你!你以为你是谁?你算老几?你卖过几次身就以为自己能摆弄我了?我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这些话只是皮毛,言语的肮脏和暴力远超人的想象。
司明明的内心翻涌起巨大的恶心。
她知道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但像他这样的贪婪的人她真的是第一次见。他的姿态就是卷一笔走人,要在这个过程中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去管任何人的死活。司明明跟施一楠提出的方案是对公司和员工可持续发展的最优方案,他到手的钱不会少特别多,千八百万对他来说不过是短期的损失而已。
她非常生气。
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
但她什么都没说,任他越骂越厉害。他骂得越凶,越暴露更多的缺点和弱点。都走到今天了,他的心性修为竟完全不匹配他的才能。这让司明明怀疑,市面上的传闻是真的,这家公司或许真的是他的前妻主导的。而他最后踢走了前妻。
当然他的风言风语与司明明无关。
此时此刻,司明明只想干死他。她想把此刻的录音一股脑发给资方们,让他们看看他的丑陋嘴脸。但她瞬间就想明白了,难道资方的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目的吗?他们知道,且认可。他们是一丘之貉。
她也想发给施一楠。但想到施一楠的品行,会因为他自己个人低下的质素,而压低筹码。那么她提出的打包整合方案就会继续被压价。她最初的目标,合理化保住那些人的工作岗位的目标,就会一定程度的错失。
司明明明白,她不能冲动,不能泄私愤,她要做正确的事。虽然做正确的事很难。
这通泄愤的电话结果就是老板要求司明明放假,并减去她当年奖金的百分之五十,理由是她在管理岗位上有重大失误。
司明明只是说好。
账早晚要算的,但不是现在。
休假也是好的,她早就想休假了。她对上班产生了很严重的厌恶情绪,的确需要时间来消化。又逢苏景秋受伤了,她虽然干活不太利索,但也能勉强照顾他。这让苏景秋很感激,以为司明明为了他放弃了工作,几次拉着司明明的手感谢道:“老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司明明也懒得解释,就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当然你如果一定要报答,我也拦不住你。你攒攒钱,明年给我换辆代步车吧。”
“那不用等明年,现在就换!”
苏景秋的豪言壮语令司明明头疼。她不管苏景秋怎么想,对于她来说,过日子若是没有点余粮,她就没有安全感。于是忙按住兴奋起来的苏景秋,让他冷静下来。而她推着他,去看看他那个”破酒吧”。
真的是破酒吧。
经历了一场打架,里面一片狼籍,走
进去都扎脚,像失窃了似的。苏景秋想到失窃,忙扶着轮椅站起来,双手撑着自己的腰,往自己存酒的房间去。酒柜里空空如也,苏景秋傻眼了。
“我酒呢?我操,我酒丢了!”
这简直要了他的命,那酒可比酒吧值钱多了。其中不乏老客存的昂贵的酒,就连那个垃圾胡润奇还有二十万的酒没喝完。
他拿起电话要报警,刚按了个1想起没事儿就偷他酒的顾峻川。于是打给他,好朋友在电话那头要笑岔气了,最后说:“你那监控什么的都坏了,怕你丢,我和蔺雨落费了好大劲折腾到我这了。看你吓的!”
“我差点以为我要破产了!”苏景秋说:“我真谢谢你,我现在就要去看看我那些宝贵的酒。”
“你自己来啊?”顾峻川问:“你能行吗?你那腰。”
“司明明推我去。”苏景秋说:“多亏了有我老婆。”
他嘴太甜了,司明明在一边听得直皱眉。心想跟苏景秋生活在一起,可要时刻注意降糖。这男的嘴跟抹了蜜似的,太会说。
到了顾峻川家里,苏景秋就直奔他的宝贝。顾峻川可真好,在他的大平层里专门做了一间“酒窖”。苏景秋的酒一瓶瓶躺在他的酒柜里,算是得以安息。
那都是他跑遍全世界搞来的好酒,在北京,没有酒吧比他酒吧的酒更好更真。有些酒苏景秋都舍不得喝,放在那里熬年份。每当他馋了,他就算一笔账,算完了就说:什么贱嘴配喝五十万的酒。
这会儿他站在那逐瓶回忆,心中感慨万千。但看在蔺雨落和司明明眼里则是有点滑稽。
“他一直这样吗?”司明明问蔺雨落。
“呃,也不是。有时候更疯。”蔺雨落想跟司明明说说苏景秋那张没有把门的嘴,又怕他死相过于凄惨,生生忍住了。
苏景秋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脆弱,开始洋洋得意显摆自己的酒来。他一显摆,顾峻川就说:“现在还不是在我这?送我得了。”
“你没少拿我的酒,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苏景秋这样说着,抱起一瓶酒,指甲“当”一下敲在瓶身,玻璃发出一声脆响。真好听。
蔺雨落留他们吃饭,顾峻川亲自下厨展示厨艺,苏景秋也跟进去。厨房大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俩大号男人在里面一点不挤,画面甚至有点赏心悦目。
但他们聊天的内容却很残酷。
“餐厅又关门了。”苏景秋说:“酒吧卖了,餐厅关门了,实体经济太难做了。”
“看着那些酒,我心里可真难受。但我又不想当着司明明面表现出来,好像我一个爷们儿还不如她坚强。当然,我的确不如她。”苏景秋有点沮丧,那种感觉是很难讲述的。反正顾峻川见过他所有他难堪的样子,跟他说起倒是自然。
“那倒是。你们家司明明确实是厉害角色,不声不响干大事那种。”顾峻川嫌苏景秋碍事,拍了一下他的“残疾腰”,让他一边坐着,别碍事了。
“老天爷是不是想让我停下啊?”苏景秋问。
然后自言自语:“我不用管管老天爷怎么想,应该看我自己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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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停下来。前些年太顺利了,现在事儿都赶到一起了,该停下来了。”
“停下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可以跟司明明泡酒店。她反正爱泡酒店。”
“你俩还有钱泡司明明喜欢的那些天价酒店呢?”顾峻川故意逗他:“奔着倾家荡产玩呢?当自己二十岁呢?”
“我卖酒吧的钱留着干什么?花了它!”苏景秋挠了把头,骂了一句:“去他大爷的!花了!从头再来!”
顾峻川是那种觉得人生怎么选都不太会错的人,他自己也有些野性在,所以并没劝苏景秋收起冲动,像一个真正的“中年人”一样去思考生活。相反,他支持苏景秋。钱财身外物,快乐无价。与其困在当下的围城里,不如推倒那面墙走出去。看看他日还有没有能力再造一座城!
外面的蔺雨落正在给司明明教练瑜伽体式。
司明明有一些功底,蔺雨落又教练得好,两个人很快就入了佳境。
司明明在蔺雨落温柔的声音里闭上眼睛,冥想的时候睡着了。
是的,司明明练瑜伽,练睡着了。
在医院那几天是高压的几天,她和苏景秋各自为自己的事战斗,没有一个人能睡安稳。熬了几天,人就要散架,全凭那一口气吊着。
她没想到蔺雨落有这样的魔力,短短十几分钟就让她睡着了。蔺雨落并没吵她,而是轻轻站起身找了条毛毯为她盖上,去厨房提醒里面的二人声音小一点。
等司明明睡醒,饭刚好上桌,是她平常不太吃的川菜。她之前有所耳闻,顾峻川特意去学的。吃了几口饭以后,她就问蔺雨落:上门瑜伽怎么收费?蔺雨落给她报了一个不菲的数字,已经是她们店里的内部价了。司明明眼都不眨,对她说:“我先买30节可以吗?”说完故意问苏景秋:“可以吗?”
“话都说出去了你倒是想起问我了,你不觉得太晚了吗?”苏景秋哼一声:“你花钱不眨眼,还问我干什么?”
“那能办吗?”司明明问。
“办!我给你办!”苏景秋说:“今天这个钱我必须花。”这是苏景秋为司明明花的第一笔大钱,在这样特殊的时候。两个人好像都不太想好好过日子了,过穷了算!
回去的路上苏景秋又去看了一眼酒吧,他以后可能很少来这里了,这会儿又难过起来,想做一个告别。
司明明看着被打碎的窗子,想起里面曾经响着的音乐和小声,还有空气里弥散的酒味香水味,以及那天人群里突然爆发的跳舞的快乐。一瞬间就觉得有点可惜。
属于苏景秋的酒吧要结束了,但他们的生活总该有新的开始吧?
“我准备买下你的酒吧。”司明明说。
苏景秋震惊极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这是在内循环吗?你?”
“我想买下你的酒吧。”司明明说:“别废话了。我自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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