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发酸,见萧婵哽住,就坐实了她其实是在搪塞。她究竟是在袒护谁,袒护元载么?想到这里,无名酸涩又袭上心头。
还用问么?她当然是在袒护元载。
离开龙首原时她回头那最后一望,比他见过的所有眼神都孤独。萧婵从前有多少孤独的时候?因为等了那个男人太久。他或许也不过是萧婵寂寞时寻找的元载替身之一,而元载却如此惨烈地背叛了她。
“请恕我不能据实以告。”
她微微笑着。
“若是谢大人不信、便随意找个地方将我丢下便好。天大地大,总有地方可去。”
“还有何处可去?”
她淡然的神情又激到了他。“回宫里么?这叛乱究竟由何而起尚未查清,如今追杀你的除了江左刺客,又多了要来抓你讨赏赐的私兵。萧婵,你究竟……”
他咬牙,终还是说出那几个字:“为何要出宫,是当真想寻死么?”
这几个字让她沉默了一会,萧婵认真看他,看到谢玄遇转过脸,觉得自己实在荒唐。未几,他脖颈处的喉结上忽然印了个柔软的东西,待反应过来,却是心中轰然作响。
那是萧婵的唇。
“谢、玄、遇。”
她一字一顿,喝醉了酒一般。
“别再问,算我求你。”
抬头时,他看见她眼里泪光闪烁。
终于他叹口气,阖眼沉思,片刻后睁眼,点了头。
“好,我不问。”
萧婵表情立即雀跃,飞扑上来抱住他,震得他险些向后仰倒,最后关头撑住草堆,才没一起滚在地上。她作势又要亲,被他按着肩膀推开。她就装疼,唉哟一声,待他收了力,就趁机跳上他盘坐的腿,两人瞬间安静。
“伤口是你包的?”
谢玄遇转过脸,耳根发烫,嗯了一声。
“箭伤。好深呢,你瞧见了么?”
萧婵表情夸张。
“不过是蹭破了皮。” 他语气僵硬,手却怕她跌倒,虚虚拢在她身后。
“那是本宫命大。” 萧婵仰头骄傲。篝火照着她狡黠的眼,谢玄遇看了片刻,就抬手遮住她眼睛。
她也不说话了,两人静默中相互等待,心跳声轰鸣。他终于将手按在她腰上,缓缓地凑近她,唇畔在她耳边、眉端、鼻尖和唇角逡巡。
她紧张到吞咽,这细微动作被他捕捉,唇边漾起笑意。
慢慢地,他接近她、接近那目标。萧婵的眼睫在他手心里颤抖,暗暗发痒。
“谢玄遇。”
她冷不丁开口,他就停住。听见萧婵刻意柔弱的声音,像个蓄意伪装、等待他已久的骗子。
全天下最无辜的骗子、最情有可原的恶人。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声线清冷,却比什么都像鸩毒,让他想起初遇时在锦帐里惊慌的那一声啼叫。
骗子有时入戏太深,也会骗过自己。
“知道。”
热血上涌,他尾音发颤,握住她腰的手却用了力。
“你呢,殿下。你知道么。”
他执意叫她殿下。萧婵被撩拨得浑身抖。尽管从前已经熟稔,但如今不同了,如今是在幕天席地的破庙里,不需要避着任何人。
“我不知道。”
她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却是句实话。这句话却比任何谎言都尖锐,刺进他心中,引起巨浪滔天。萧婵生怕他听不见,颤抖着声线又说了一遍,身体与他贴紧,眼角还挂着泪珠。
谢玄遇的臂膀一向有力。但越是可靠,越让她觉得不可靠。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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