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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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殿下,请。”

闻声,坐在木榻上的盛拾月似抖了下,继而才撑着僵硬而腿脚站起。

圣上虽是清晨唤她过来,可皇宫到府邸一来一回,中间还耽搁些许时间,于是稍晚些才赶到,还没有到殿中,就有人传话,说圣上还有公务未处理完,让盛拾月再等片刻,于是这一等又熬到中午。

侍人在前头领着,盛拾月在后头跟着,眼神落到周围,不由恍惚了下,离宫立府不过几年时间,她却对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感到了陌生,宛如隔世。

或许有她离开之后就鲜少回来的缘故,但也不至于陌生至此,更像是自己故意遗忘,不肯回想一点,将这里的一切尘封在最角落。

盛拾月抿了抿嘴,又无意压到伤口,顿时疼得一激灵。

都怪宁清歌那乌龟吃煤炭的老王八,把自己咬成这样,若被圣上瞧出来,岂不多添麻烦,只能暂时抹些口脂,稍作掩饰。

绕过黑木曲廊,踏过白玉台阶,便被偌大宫殿的阴影笼罩,琉璃瓦下的铜铃发出一声响,鸟儿L扑扇离开。

盛拾月踏入殿内,即刻双膝跪下,头抵砖石,高声喊道:“盛九给母皇请安,母皇万福。”

前头不见回应,只能隔着玛瑙珠帘望里瞧,一位年近七十的女人踞坐于紫檀罗汉床上,罗汉床二面围子平齐,以回纹为边,内饰龟背锦纹,床座下设如意状龟足托泥,身后是琉璃楠木屏风。

而女人却只身着相对简单的龙纹宫裙,腰佩白玉,手执书卷,正低首垂眼,瞧着书中内容。

她看得认真,好似没有听见盛拾月的声音,盛拾月没有允许也不能起来,保持原本的姿势。

守在周围的侍人不敢提醒,皆低头不语,任由沉默蔓延开。

旁边的影子随着日光倾斜,书页翻动,恰时有一抹光斑落入纸上。

侍人立马要扯纱遮挡,可这人却已抬起头。

她两鬓虽已斑白,可保养得当的面容却像个四十几岁的人,只有掀起眼帘时,眼尾叠起纹路能看出她的年纪,细眉丹凤眼,面容大气而充满威仪,眼神扫过时,总让人心中发寒。

“小九来了?”她好似才注意到盛拾月,淡淡语气分辨不出情绪。

而盛拾月则又一次喊道:“是,儿L臣盛九来给母皇请安,母皇万福。”

对面人又不开口,视线落在盛拾月身上,浑浊眼珠深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而盛拾月双腿膝盖发酸,却一直强撑着自己,不往旁边倒。

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母皇向来不喜她,自阿娘离世后,她们两人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面,离宫后更甚,非必要,盛拾月从不进宫。

而这一次被召进宫的原因,她心里也清楚,这些日子做得太过,已让母皇心生不悦。

今日怕是很难脱身。

额头抵着的砖石传来阵阵冰凉,盛拾月跪得恍惚,倒想起她母皇的生平。

这位

大梁如今的帝王——盛黎书,一个极传奇人物的生平。

她母妃出身低微,只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L,走了天大的运才被选中,入宫二年未被宠幸,最后还是在离京避暑的途中意外得了青睐,幸运怀了皇嗣。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先帝皇嗣繁盛,机敏聪慧者众多,甚至有一女八岁就得大儒赏识,收为弟子,而太子更是文武兼备,贤德表明,才十六岁就能监国执政,深得先帝喜爱。

可成也如此,败也因此,都是才华横溢之人,怎甘心居于人下?

于是,几位皇嗣联手,以一场兖州贪污案将太子拉下储位,而此刻的盛黎书都未成年,连争皇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冷眼旁观。

当时的先帝已年老,虽有心,却无力阻止,以至于皇嗣相争,血脉相残,朝廷后期一片混乱,全国四分五裂,社稷险些不稳。

料谁也没想到,盛黎书会在此刻出手,将将门叶家、世族宁家纳入麾下,以强有力的姿态挤入朝廷,将摇摇欲坠的大梁收入囊中。

而盛黎书即位之后,励精图治,以宁家为相,辅助朝政,封叶家为兵马大将军,北击匈奴,南退蛮族,将原本四分五裂的大梁变作元凤盛世,占得史书中一页。

只是不知是否是年老的缘故,这几年的圣上性情越发多变,喜怒无常,朝政上也不如曾经勤勉敏锐,甚至有些听不进劝言,固执己见。

盛拾月思绪一偏,又想起方才窥见的书页一角,像是炼丹之术。

圣上也信这些了?

她不是早年还下令禁止,斥方术为骗术,不允他们在市面上贩卖丹药、替人卜卦吗?

如今竟也瞧起此类书,不知往后还会发生什么……

先帝晚年也是沉迷炼丹,才让诸位皇嗣得了机会,历史会重演吗?

宫殿中的砖石不知从何处开采,分明还是盛夏,却块块如寒冰,从相贴处传来缕缕寒气,一直往骨头里钻,像是有虫蚁攀爬在上头,反反复复啃咬一般。

盛拾月面色逐渐青白,长时间地跪俯,让血不断往脑子里涌,眼前冒起金星,已无暇再想其他。

前头又传来声响,是侍从见时间不早,上前询问是否要用膳。

盛黎书随意答应了声,却不提盛拾月,好像又一次将她忘记,于是众人好像真将盛拾月忽略,人来人往间,抬脚落步,不曾碰到对方半片衣角,完全绕过她。

盛黎书既上位以来,便力戒奢侈、躬行节约,且年老后不喜荤腥,担心积累零,故而午膳十分简单,只有一碗碧粳粥,几碟小菜,置于罗汉床的矮桌上。

碗筷轻敲,米香涌动,片刻便填满整片空间。

盛拾月早些时候就料到有这一遭,当今圣上罚她的法子,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顾及着小姨,也不敢对她太过分,只能这样。

于是在之前穿衣的空隙间,盛拾月就塞了半碗粥几块糕点,出来时,怀里还被曲黎装了块饼,故而她现在还能勉强撑住。

额间汗水滴落入砖缝

(),日光倾斜?()?『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斜插在瓷瓶的花枝娇艳,在木格窗上留下淡淡一抹影子,被风一吹,就摇晃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盛拾月意识已模糊不清,只晓得之前的碗筷都被撤下许久,而后才听见盛黎书开口。

“你这几日倒是威风的很。”

她语气不定,分不清其中情绪,却莫名让人心中发寒。

盛拾月抿了抿唇,借疼痛清醒一瞬,干哑的嗓子挤出话语:“母皇……”

盛黎书根本不在意她要说什么,也不听她解释,只道:“许家幼子断了腿,屈家老二如今还在昏迷不醒。”

她冷呵了声,继续说:“若朕再不喊你过来,你还想再做些什么?”

这样说起来,盛拾月也算厉害,本朝二公丞相、御史大夫、太尉,她一个不差,在几日内全招惹个遍,望前人看后人,恐怕也就只有她盛拾月能如此大胆,实乃千古纨绔之最。

盛拾月张了张嘴,却只憋出一个:“小九不敢。”

但心里却忍不住犯起嘀咕,若要硬扯,她这几日最大的过错,应是倚翠楼那一遭,圣上却一字不提,反倒只是其他。

“朕看你也没什么不敢的,”盛黎书声音嘲讽。

盛拾月直到现在也不曾抬起起头,无比熟练地开口:“小九知错。”

不愿争辩解释,反正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皇帝觉得你错了,便是错了,再说就是狡辩,违抗君令了。

盛黎书抬了抬眼,不浅不淡地命令道:“那就下去领罚吧。”

盛拾月扯了扯嘴皮,说:“是。”

“二十棍。”

盛拾月瞳孔一缩,似有些诧异,但也只能不甘道:“是。”

这次确实是严重了许多。

盛黎书又拿起搁置在旁边的书,好像不经意地随意开口:“今日有些迟了,你就在景阳宫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宫。”

这是从开始到现在,唯一一句稍显温情的话,却让盛拾月一下子白了脸,惊慌中,她急忙抬头,口不择言道:“不迟,我府中马车还在外头等着,我挨完罚后就回去。”

她眼眸中的恐惧还未来得及掩去,额头被抵得发红,无意缠进去的发丝留下繁乱印子,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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