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盛黎书睡得很不踏实,天还未亮就醒来,皱眉休息片刻后,才向旁边招了招手。
守候在侧的侍人连忙上前,将准备好的温水递至唇边。
如此体贴的举动,却让盛黎书露出一丝愠色,斥道:“怎么不加冰?”
侍人有些慌乱,但仍努力维持镇定,解释道:“春季寒重,昨夜又下起大雨,陛下还是少喝些凉水,以免沾染寒气。”
可如此贴心的话语,却换来了怒骂,只见盛黎书一下子暴起,抬脚就将人踹开,喝骂道:“朕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瓷碗坠地,那侍人被踹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喊疼,就先跪趴在地,满头大汗道:“小的知错,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外头人听到声响,连忙开门踏入其中,为首者年纪较大,已是满头白发,模样更是苍老,瘸着腿走到陛下面前,直接让人将这个侍人拉下去,又温声道:“陛下何必和个贱奴动气。”
他抬手拿过旁边侍人端来的冰镇渴水,亲自递到盛黎书唇边,小心伺候着她喝完。
有了冰水降温,盛黎书面色稍缓,看向这个已陪伴自己数十年的近侍,不知怎的,竟冒出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了。”
那人一愣,继而又笑起,说:“奴能服侍陛下,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何谈辛苦?”
盛黎书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由又想起当年,她初登基时,这人跪在自己面前,发誓效忠的模样,自那一日后,她夜间必要对方留守在床边,才敢安然入睡。
“辛苦你了,”盛黎书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又一次重复,而后似带着怀念般的开口:“朕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还是景阳宫的一个小小侍人,十几……岁来着?”
”十六,”陆鹤轻声接道。
盛黎书笑了笑,继续道:“对,你那时十六岁,做事毛手毛脚,还失手砸烂了皇贵妃的茶盏……”
说到此处,她却突然止住,摇了摇头感慨道:“都那么多年了啊。”
陆鹤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提起往事,但主人既然提起,那奴仆也只有应和的权利,他语气同样感慨,道:“确实过好些年了。”
话音一转,他又补充:“陛下尚且康健,可老奴却不行了,这两天又去了趟太医院,说老奴这腿……或许再过几年就真的不行,恐怕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伺候不了陛下了。”
许是这样的话语取悦了盛黎书,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陆鹤的手就道:“到那时候,朕就赐给你七八个侍人,你想去哪他们就推到哪。”
陆鹤连忙跪地道谢。
而盛黎书却只是挥了挥手,不再开口,像是精力一下子被耗尽,浑浊的眼眸盯着被褥一角的繁琐花纹。
不在为何,这几日总心神不定,恍惚不安,时不时就想起往事……
思绪落到此处,盛黎书又急忙扯回,逼着自个将注意力放在近期的事情上。
自宁清歌离京后
,朝廷事务堆积如山,即便是在服用寒食散后,她也觉得精力不足,只好让人加重了分量,可她心里也清楚,那药并非什么好东西,之前的那几个方士,都因服用过量而当场猝死,被她派人偷偷运出宫外掩埋。
可她又舍不得断了,只有服用这寒食散,她才能恢复以往精力,继续完全把控住朝廷,震慑那两个野心勃勃,时刻期盼着她驾崩的狼崽子。
盛黎书突然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她还没有驾崩,那两人就闹得如此难看,恨不得踩在她脑袋打起来,若是有一天……
“老六和老八这两天做了什么?“沙哑而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对于这样突兀的问话,陆鹤却半点不觉得诧异,甚至有一种习以为然的沉稳,便道:“昨日六殿下与许御史等十几位朝中大臣,赶至樊楼吃酒,深夜才散。”
“八殿下这几日都在郊外兵营,与众将士一同习武,临走前还命人送来百坛好酒,分于营中士兵。”
听到这些,盛黎书扯了扯嘴角,只冒出一句:“这两人倒是挺会折腾。”
她语气莫名,分不清喜怒。
而陆鹤不曾发布言论,只低头不语。
盛黎书勾了勾嘴角,笑不及眼底,有些戏谑的冷然。
那老八不是天天闹着要去边境建功立业,报效大梁吗?
正好前几日孟家提起,午门人手空缺,不如就让老八去站两天,也好消磨掉她无处安放的精力。
而老六……
明日在朝廷之中,也该敲打敲打,省的她气焰又开始嚣张起来。
盛黎书微微皱眉,又问:“小九的身子?”
陆鹤微微倾身,靠近皇帝道:“宁大人传信说已无大碍,还比六皇女、八皇女稍高一些。”
盛黎书点了点头,有些恍然。
想起这事,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当年叶危止功高盖世,朝中隐隐出现了要封九皇女做储君的声音。
只一个军功无数的武安君,就能让众人屈服,可以将一个纨绔皇女立为太女,那若是她再厉害些,这朝廷岂不是要由她把控了?
她面色不显,心里却十分忌惮叶危止,于是默许了老六、老八的举动,使小九伤了腺体,至今不肯给小九封王。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也是在保护小九,否则她能肆意玩闹,安安全全长到现在?
老四当年就是锋芒太露,所以才会被老六、老八忌惮,如今坟头上的草的不知几米高了。
想起这些,盛黎书心里没有丝毫难过,她是经过前朝的储位之争的,其中的残酷凶险,更甚于如今,不过是死了个女儿,她那些有着经世之才的哥哥姐姐,现在不都是皇家史记上的两行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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