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人似沉默了下,而后才道:“你将床帘打开,让朕透透气。”
盛拾月微微皱眉,却大步上前。
她今儿L穿了身杏黄太女长袍,衣袍上用金线绣出五爪游龙,发丝以玉冠全束起,露出精致轮廓,之前的稚嫩已全部淡去,连妩媚都削弱,换做长期处于上位者的矜贵与威严。
她将垂落的纱帘束起,眼尾余光无意落下,窥见一张极其苍老的面容。
盛拾月差点没能认出对方,之前的盛黎书虽然年老,可因保养得当的缘故,面容与四十几的人无异,可如今就好像鼓起的气球一下子瘪下去,瞬间枯瘦得不成样子。
“母、母皇,”不知怎的,盛拾月突然开口喊道。
她在看盛黎书,盛黎书也在打量着她。
她已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了,自上次从摘星楼中被抬出后,她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时浑身冒起热汗,有时又突然发冷,有时甚至连骨头缝都叫嚣着疼痛,让她蜷缩着身子,
太医说她眼下的身子,已经完全挨不住寒食散的药力,服之必死。
盛黎书还不想死,即便她已经比大梁的大部分皇帝都长寿了,可她还是不想死,所以她硬挨着,不肯再服用寒食散,各地送来的珍贵药材都被熬煮,一碗接着一碗都送入她的口中,吊着她如残烛一般摇摇欲坠的命。
在此之前,盛黎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只要她想活,谁又敢劝她放弃?
可现在看见盛拾月,却有些索然。
已皱得失去大致轮廓的丹凤眼缓慢眨动,盛黎书扯了扯唇,说:“陆鹤应要送药过来了。”
盛拾月不知这么答,情绪复杂之下,只回了句:“好。”
哪怕是毫无关系,寻常人见
到病弱之人也会出言关切几句,可落到盛黎书和盛拾月这儿L,便再剩下沉默。
“坐,”盛黎书又说。
盛拾月寻了个木凳,坐在床边,双手搭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着。
气氛一时沉默,穿过纸窗的光被削弱,只余下一束淡淡的白芒,映出飘忽扬起的灰。
盛黎书闭眼歇息了一会,又强打着精神道:“政务繁琐,你处理得可还顺手?”
这个迟到许久的关切让盛拾月有些疑惑,但仍规规矩矩回答:“虽繁琐,但是事关百姓与大梁根基,小九自当竭尽全力,若有棘手之处,必当询问诸位大臣,细细探讨后再行决定。”
如此规矩客套的话语,竟也会从盛拾月嘴里说出。
盛黎书艰难抬眼瞥了她一眼,突然呵了声,冒出一句:“恐怕多靠你小姨和宁清歌吧。”
盛拾月面色不变,只道:“小姨与望舒见识广而博学,小九自然要多向她们请教。”
话到此处,盛黎书表情一冷,可当她转头看向盛拾月面容时,又骤然平静下来,有些怀念地开口:“朕初为储君时,也是同样的无措,幸好有你阿娘,夜夜陪着我挑灯苦熬,才叫那些个逆臣都闭嘴。”
盛拾月只听着,不曾搭话。
盛黎书也没有停下,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这些日子醒来,总是回想以前的事,就连梦中,也是翻来覆去的回忆,可这些事情没办法和别人说,她也不肯屈尊纡贵讲给别人听。
唯有眼前人,她与皇贵妃唯一的血脉,有资格听她讲一讲当年的事。
她看着盛拾月那张与皇贵妃相似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说:“你阿娘离世前,再三恳求我,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可是如今,我却将你带到这个位置,不知日后,我见到你阿娘,该如何解释。”
盛拾月微微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心里烦躁极了,不大喜欢听盛黎书说这些,又不得不坐在这里。
可另一人却浑然不知,或者说她察觉到也不会在意,她现在只需要个能听她述说的人,不管那个人听不听。
“你阿娘最是疼你,绝对见不得你那么辛苦,可是这是你必须要抗下的。”
“你是我和你阿娘唯一的血脉,这皇位必须是属于你的。”
盛拾月手指抬了抬,依旧不说话。
盛黎书自顾自道:“母皇只能替你将所有荆棘都砍去,交给你一个完全受你掌控,没有任何威胁的皇位。”
此话刚落,盛拾月顿时诧异,一脸不解地看着盛黎书,好像在问她,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那人却没有半点停顿,只道:“朕知道,当一个被人随意拿捏的皇帝有多难,朕当年费尽心思才将皇权握在手中。”
“可你不用、母皇已为你铺好了一切,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不用花任何心思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盛拾月终于忍不住,消声喝道:“你在乱说些什么?”
她实际不该那么浮躁,这半年的打磨,也让她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当盛黎书一次又一次地提起阿娘后,她还是忍不住生出恼意。
这一切她早已知晓清楚,她盛黎书凭什么还在这边装模作样,想当什么好人?!
盛拾月的手紧握成拳,手背在极力忍耐下,青筋鼓起。
若是以往的盛黎书早就怒不可遏,想着如何惩罚她,可现在的她却无动于衷,只道:“你以为你现在的一切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小九,我以为你长大了,但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天真。”
不等盛拾月询问,突然响起一声木轴转动的咿呀声,两人随之看去,原来是陆鹤端来汤药。
他像是看不出里头的气氛紧张而焦灼一般,端着木盘的手平稳,步伐不紧不慢,直至两人面前,屈膝道:“陛下,该服药了。”
盛拾月反应过来,强压住怒气,将无意识前倾的身子收了回去,垂眼看向地面。
可盛黎书却不依不饶,直接看着盛拾月道:“扶我起来。”
“喂朕喝药。”
房间内一时无言,陆鹤双膝跪在地上,双手还高举着木盘,盘中的白瓷小碗盛着褐色汤药,倒映着房间顶上的繁琐花纹。
盛黎书紧紧盯着她,浑浊的眼眸看不出神色,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盛拾月沉默不语,衣袍下的拳头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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