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闻言如五雷轰顶,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她这是刚荣升首辅之母,还没来得及领略那份风光,便要被送走?
不,她不要回青州,青州哪里比得上京城繁华。
“书淮!”她气得胸口发闷,要去拽他的衣袖。
王书淮往后一退,朝她一揖,去后院接孩子去了。
只要母亲在京城一日,续弦的风波就不会停止,这些日子朝廷正在清算长公主与信王余党,不少人便试图走他父亲的路子,以求恩赦,以免父母仗着他的声势做出更出格的事,将二老送回青州几乎是刻不容缓。
他们走了,后宅清净了,云初“养伤”的谎言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宁和堂内,其他姻亲早已被吓得一哄而散,柳氏被抬回去,人虽没死,从此疯疯癫癫再也掀不起半点风波,别说是让王书淮续弦,便是她儿子的事也不敢管了,对着续弦二字已是惊弓之鸟。
姜氏见王书淮斩钉截铁,连忙去寻自己的丈夫。
王书淮这厢来到宁和堂后院,两个孩子正跟玥哥儿和瑄哥儿在一处玩,珝哥儿无精打采坐在小杌子没动,珂姐儿捂着脸在大哭,她指着瑄哥儿骂道,
“你胡说,我娘亲好好的,她只是去了外祖母家,很快就会回来。”
瑄哥儿辩驳道,“那是他们骗你的,要不,我带你去你外祖家瞧瞧去?”
珂姐儿正要答应,玥哥儿小跑过来,护在珂姐儿跟前瞪着瑄哥儿,
“二哥忘了祖母的吩咐了吗?长辈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在这里瞎嚷嚷作甚?”又扭头安抚珂姐儿,
“你别听二哥哥瞎说,我娘也告诉我,说是伯母去了谢家,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珂姐儿心里舒坦一些,抹着抹着泪,看到一道身影慢慢在前方蹲下来,虽是半年没见,眼眸也被白纱覆着,珂姐儿还是一眼认出爹爹来,飞鸟投林般朝王书淮扑过去,
“爹爹,你去哪里了!”哭声里夹着埋怨依赖,以及喜悦,
一旁的珝哥儿也跟着姐姐,慢吞吞钻入王书淮的怀里,“爹爹...”
王书淮一同将两个孩子拥入怀里,涩声道,“对不起,爹爹回来晚了..对不起...”
左右各抱一个,缓步回春景堂去。
两个孩子趴在王书淮肩上,紧紧搂着爹爹不放。
王书淮的出现,给了孩子极大的安抚。
珂姐儿噙着泪摸了摸王书淮面上的白纱,
“爹爹眼受伤了吗?”
“不是,是吹了些风沙进去。”
珝哥儿挠着脑勺,嗓音稚嫩,“爹爹,我们去外祖母家接娘亲回来吧。”
王书淮脚步一顿,这个借口骗不了多久,他斟酌着道,“你外祖父病重,你娘亲和舅舅去深山里寻灵丹妙药去了,菩萨见你娘亲善良,留着她在林子采药。”
珂姐儿自小听谢云初讲了不少神话故事,将信将疑,
珝哥儿这一点随
了王书淮(),不信妖魔鬼怪?()?『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小小的眉峰蹙着英气十足道,“那也要把娘亲找回来。”
王书淮对着珝哥儿的方向,语气沉缓,“放心,我一定把你们娘亲寻回来。”
爹爹是大英雄,一言九鼎,珂姐儿和珝哥儿都信他。
回到春景堂,夏安等人看到小主子纷纷激动得落泪,连忙迎过去把孩子抱过来。
王书淮在春景堂的廊庑坐定,两个孩子重新在院子里嬉戏。
一刻钟后姜氏等人要回青州的消息传开,三爷王书旷和四爷王书同一道来寻王书淮,明贵将人领进来,他们瞧见王书淮眼眸被覆着白纱也是愣住了。
王书淮猜到二人来意,不等他们为姜氏求情,先开了口,
“书同过了秋闱,却没过春闱,接下来有何打算?想继续考吗?”
王书同被兄长问住,白皙的俊脸胀红,“我...还没想好。”
王书淮面容朝着二人的方向,哑声道,“还没想好便是不想再考,无妨,不是进士亦能做官,你是王家子孙,家族能庇护你,也需要你为家族争光,耗在家里游手好闲,只会废了你的心志,让你一无是处,为兄打算替你谋个县官,你慢慢积累政绩,替你妻儿挣一份前程如何?”
王书同呆了呆,乍然让他脱离王家的羽翼,他心中还有些慌,只是兄长字字珠玑,他无辩驳之力,也意识到不能再荒废下去,沉默片刻咬了咬牙道,“成,一切拜托兄长周旋,对了,我媳妇娘家毗邻西楚,不若兄长派份离西楚近的差事。”
西楚初定,着实需要派遣官吏接手,王书同去历练历练正好。
王书淮答应了,随后又将模糊的视线移向王书旷,王书旷原本揣着一肚子怒气进来,听得王书淮教训了王书同,脸上也生了几分不自在,“二哥也是要给我派事?”
王书淮冷声吩咐道,
“父亲和母亲行事没有章法,你随他们回青州老家,我在青州给你谋一份差事,你侍奉二老,亦是看着他们,劝告他们安分守己。”
王书旷心都凉了半截,京城赫赫繁华,纸醉金迷,谁又愿意回青州那个旮旯里去,只是王书淮一向言出必行,王书旷晓得自己没有辩驳的余地,只哽咽着道好。
姜氏这厢去寻二老爷,恰恰二老爷迎着国公爷回府,国公爷听说此事,疲惫地抚了抚额,随后告诫长子长媳,
“你们本是宗子宗妇,回青州坐镇老宅,每日侍奉祖宗香火,善结邻里,操持宗族事务是理所当然,去吧去吧。”
姜氏和二老爷跪在国公爷跟前泣不成声。
国公爷想着,王家有王书淮这颗擎天大树,已没什么叫他操心的,再过一两年,大约他也要回去。
王书淮对外声称谢云初被找回了来,自有不少记恩的女眷前来探望,王家谢绝外客,女眷执意留下厚礼,光这半日的功夫,春景堂前面的花厅堆满了锦盒。
沈颐和王怡宁等人听到消息,傍晚遣丈夫来打探消息,后知真相,又添了几分悲切。
() 如此也好,一来孩子还有个念想,二来,也能杜绝京城官宦那些蠢蠢欲动的心,再有人寻到沈颐跟前询问谢云初近况,沈颐肯定了谢云初回府的消息,京城原先那些传言也渐渐消散。
为了不辜负谢云初一番心血,姐妹们陆陆续续回到书院,继续授课。
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入夜后,王书淮彻底瞧不清了,却还是亲自哄着两个孩子入睡,有了父亲的陪伴,孩子脸上也露出笑容,睡得也踏实多了,哄完孩子,王书淮沐浴更衣回到内室,独自一人坐在拔步床的床沿上。
屋子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响动,明明只是一间极小的内室,他却仿佛置身某个广袤的荒原,无边无际的暮风裹挟着他,他不知来自何方,亦不知将往何处去。
过去每每离京,他脚步异常坚定,去时意气风发,回时神采飞扬,当时不觉如何,如今才明白,那是因为家里有她,转身时有她挥手告别,回来时有她洗手作羹汤。
她是他心里的根,没了她,他便如荒原的枯草,无根之浮萍。
枯坐了不知多久,到精神极度疲惫时,人慢慢卧下。
枕巾上残留着她的梨花香,转身将她的引枕抱入怀里。
闭上眼,脑海映出那双干净纯澈的眸子,那里始终燃着一盏不灭的明灯,映照出他和孩子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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