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住的谢云秀闻言登时往上跳起来,愤怒地瞪着王书淮,
“你敢?你凭什么,我可是官宦之女,我母亲也是朝中命妇,你敢私自处置?”
也知自己如今是穷途末路,不禁悲从中来,望着王书淮那张近乎完美的侧脸,谢云秀心底压抑的爱慕不可控地溢出来,她呜咽出声,
“不,王书淮...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我知书达理,样样出众,没有一处比她差,她母亲和离了,她名声不好,我才是谢家真正的大小姐,凭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谢云秀近乎癫狂地往王书淮身边撞,眼眸淬了光似的逼近他。
王书淮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直到那双眼过分逼人的时候,抬手抓过去,精准无误地抠住了谢云秀的眼珠,紧接着一道血注被带出来。
谢云秀痛苦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夜空。
“我的眼....”
姜氏看着她双眼变成了两个血窟窿,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了下去。
堂屋内,冬宁和夏安适时捂住了两位小主子的眼睛,
“听到了没,是她们害了你们娘亲,她们不是好东西,拿着糖果哄你们,也不过是为了接近你们娘亲....”
两个孩子听明白了,知道小姨和外祖母都不是好人,娘亲是她们害死的,吓得躲在东宁二人怀里抽泣不止。
谢云秀母女和秋绥均被带走,姜氏等人都受了惊吓,纷纷离开了。
偌大的
院子空空落落只剩下王书淮。
这时,月洞门外奔进来一人,正是前去谢家接谢晖的冷杉,他一跃而入,来到王书淮跟前,语气急快,
“主子,谢祭酒来的路上听闻少夫人为陆氏母女害死,一口血堵在嗓间,瞬间便没了气,属下已吩咐人将他送回府,又遣人去寻佑少爷去了,至于那陆氏之子谢云舟,您打算如何处置?”
王书淮垂下眸,脸色隐在暗处,声音低沉吩咐,“一并送去水牢,让那陆氏亲眼看着自己儿女受罪....”
冷杉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出去了。
四下俱静,随着谢云初的离去,院子里的生气也仿佛被掏空,王书淮独自伫立良久,指尖的血腥气弥漫,一点点往他鼻尖窜。
他俊脸呈现一种近乎死灰的白,浑身笼罩令人窒息的阴森。
身后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弱。
月影西斜,他高大的身影被投在地上,落在脚尖,如同诡异的厉鬼。
挪着僵硬的步伐,回到明间,目光落在竖躺在长塌上的谢云初,她脸色又变得不一样了。
熟悉的感觉一点点在消失,他缓步来到她跟前,一点点解开衣扣,慢慢的将那绯红的官袍扔落在地,只剩下一身雪色的中衣,颓然坐在她塌前。
这一回,比方才离得还近一些,看着那一张已经陌生到近乎认不出来的脸,王书淮视线变得模糊,极致的懊悔与痛楚灌入心口,恍若万箭穿心,整个人就这么被钉住,再也没有动弹一丝一毫。
至凌晨,仆人抬了棺木来,要抬谢云初入棺。
王书淮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宛如一座木雕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她面容一点点消失在棺盖之下。
谢云初死讯传开,天亮,萧幼然等手帕交纷纷来探丧。
灵堂设在国公府正厅,里里外外跪满了王家的各房亲眷并仆从,哭声震天动地。
两个孩子披麻戴孝跪在灵位前,脸上挂着懵懂稚嫩的泪水。
王书淮也由人搀着换了一身孝衣坐在棺木一侧。
无论何人入内祭奠,他眼不抬,嘴不动,跟个活死人似的,无声无息。
脸上没有悲切,也没有感伤,只双目覆着一层蛛网般的红丝。
直到皇帝亲临,王书淮那黑窟窿一般散漫的眼神,才慢慢得以聚焦。
皇帝亲自给谢云初上了香,并当场下旨封谢云初为朝阳县主,以示恩荣。
王书淮听了这些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抬手谢恩。
打听明白事情经过的高詹,悄悄与皇帝禀报了真相。
皇帝才知道谢云初是为继母和妹妹给生生毒害死的,难怪王书淮如此失魂落魄,他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妻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过世本就是莫大的打击,眼下得知是为人所害,对于素来无往而不利的当朝首辅来说,更是一种近乎凌/辱的摧残。
皇帝默然叹息了片刻,嘱咐他保重身子,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谢云佑在第三日午后方得到
消息(),跛脚的少年披麻戴孝扛着一根长矛冲进了王府。
谢云初素来最疼爱这个弟弟⑧()_[()]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谢云佑的腿又是因当年西楚挑衅一事受伤,国公府对着这位舅少爷心存惭愧一贯敬着哄着,仆从见他冲进来时,畏手畏脚想拦又不敢拦。
谢云佑浑身携着一股阴戾之气,从门槛跳进来,第一眼便看到正在院子中治丧的二老爷王寿,想起姐姐伺候这样的公婆整整八年,对方却在姐姐未死之时便挑了续弦的人选,怒火中烧,长杆挑过去。
正在二老爷身旁侍奉的两个仆从连忙挡过来,谢云佑虚晃一枪,见二老爷惊慌失措往旁边躲,他铆足了一口气撑着长矛窜过去,一跃串至人群中,矛尖狠狠戳在二老爷心口,二老爷当场被掀翻在地,吐出一口乌血来。
侍卫见状,立即从屋梁门外涌进来,上前将他制住。
谢云佑咬着牙满脸恶狠狠地扫视过去,“都是些混账东西,我姐姐就是被你们害死的,王书淮呢,你给我滚出来,你滚出来受死!”
两个侍卫上前将他按住,将长矛夺走,犹豫着要不要将人送回去,纷纷抬眸朝灵堂之上的王书淮望去,
只见王书淮一袭白衫坐在棺木一侧,单手扶在棺木没有任何反应,侍卫没有得到他的指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谢云佑见侍卫不敢动他,咧嘴阴笑一声,从地上弹跳而起,挣脱侍卫的钳制往灵堂上跳去,他来到灵堂正中,白幡漫漫下一具华贵的楠木棺椁十分显眼,谢云佑双目被刺痛,想起未曾见姐姐最后一面,不觉嘶声痛哭。
哭了一阵,余光瞥见王书淮额尖轻轻抵着棺木,顿时恨意勃勃,冲过去揪起他的衣襟,对着他一阵怒骂,
“我姐活着时你干嘛去了,死了杵在这里作甚?身为丈夫,你可曾关心过她,关爱过她?你穿着她给你做的衣裳,吃着她亲手做的羹汤,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你风光无限登阁拜相时,她却在家里被人荼毒而死,怎么样?我的王首辅,滋味好不好受?”
王书淮如同提线木偶,任凭他蹉跎推拉,不作任何抵抗。
葬礼按照县主规格操办,停灵九日,第十日,棺木出殡。
浩浩荡荡的丧葬队伍迎着谢云初的棺椁送出了城。
两个孩子由冬宁和夏安牵着,珝哥儿抱着灵牌,珂姐儿拿着孝仗磕头。
原本姜氏和王寿夫妇可不送殡,皇帝将谢云初册封县主后,依礼制二人也得送出城,二房几位少爷少奶奶,牵着各家的孩子,跟在丧葬队伍中。
谢云佑草草将谢晖葬了之后,独自一人骑马跟在最后。
王书淮随棺而行,这十日他几乎没进多少吃食,每日便是静静坐在那里,任凭周遭哭声不绝于耳,他岿然不动,十日亦是没怎么阖眼,眼睛干涩到几乎一动便有僵硬的颗粒硌得他疼。
丧葬规模甚大,从头到尾延绵近一里长。
棺椁出城之后,行至一处山坡当中的夹道,忽然之间一类似孔明灯的巨大灯幕从山坡后飞出,往棺椁罩来,吓得冬宁等人
() 抱着孩子迅速躲开,侍卫纷纷抽刀去拦截,却见漫天的火油扑下,紧接着数十火矢从远处山坡下射过来。
王书淮见状脸色一沉,立即跳上棺木,抬剑拦截火矢,又试图往上将那笼罩而来的灯幕给挑开,可惜灯幕上布满了火油,火油瞬间往下浇,王书淮被迫后退。
侍卫瞧见火矢自山坡而来,连忙围上去。
一伙人从山坡后窜出来,个个手执弩机,对准王书淮和棺椁漫天四射。
纵然王书淮挡去绝大部分火矢,依旧有余火从半空跌落。
火油恰恰浇满了整个棺椁,拉棺车的侍卫纷纷闪开,火矢遇油窜起一道火光,很快愈演愈烈,火光冲天,整座楠木的棺椁被熊熊大火湮灭。
王书淮双目被大火映得通红,整个人发疯似的往棺椁处窜,
“灭火,快!”
可惜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着河水也远,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为的便是烧了谢云初的尸身。
王书淮不管不顾,冲上棺车,抬剑去撬棺钉,要将谢云初救出来。
可惜火势滔天,人一靠近,火油便窜出来。
冷杉和齐伟一左一右架住他,不许他靠近。
王书淮使出内力震开二人,非要冲上去,就在这时,一道雄浑的身影如同猎豹似的,从树林里一跃而下,手中长弓拉满对着王书淮便是一顿乱射。
“你以为她愿意跟你合葬?王书淮,你不配跟她在一起!”
王书淮看见信王,压抑了数日的情绪一瞬间爆发,抽出冷杉腰间的软剑,提气纵身迎了过去。
“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当初皇帝赐婚时,你不也放弃了她?”
狠狠一剑削过去,将信王从马背上逼下来。
信王一个翻滚,避开他的剑锋,抽出长剑朝王书淮刺去。
二人顷刻缠斗在一处。
一人穿着青衫,一人着白色孝衣,如同两条蛇影在半空交缠。
冷杉等人几番欲插手,这时信王亲信孔维跃上山坡,手中暗器频发,冷杉留下齐伟保护小主子,自己提刀迎上去。
送葬的队伍被吓得四分五散,跟在人群最后的谢云佑疾驰而来,环顾四周,只见姜氏和二老爷为另外两个儿子儿媳护在一侧,形容十分狼狈,想起姐姐生前被这些人蹉跎,恨意一起,索性借故替姐姐报了这仇,他行事素来癫狂,也从不计后果,想一出便做一出,当即纵身一跃,将那块被王书淮挑落在地的油布,用长矛给勾起来,从一片火光中带过,油布瞬间被点燃,谢云佑挑着那块火油油的布,回马一扫,将之往姜氏等人头顶扔去。
场面本就十分混乱,无人料到谢云佑此举,一时防备不及,等反应过来时,那油布将姜氏等人罩了个正着,只听见一阵混乱的尖叫声迭起,场面如同修罗地狱。
就在这时,棺盖突然被炸开。
火苗一瞬间窜进棺椁内。
王书淮见状心口一慌,扭身往棺椁飞扑过去。
信王踵迹而去,毫不犹豫抬剑往王书淮背心刺来,王书淮明知危险将至,却不躲不闪,只顾朝棺椁上冲。
正在鏖战的齐伟和冷杉见状大惊,纷纷将眼前的对手踢开,一左一右朝信王围杀过去,信王的长剑插入王书淮背心的同时,冷齐二人的剑也贯穿了信王胸口。
王书淮逼近棺椁一瞧,一团瑰艳的火嘭的一声窜进去,他眼睁睁看着那被装扮得鲜艳端庄的人儿被火焰吞噬干净,又在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血从口中喷出数尺远,王书淮身形直直从棺车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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