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点头。
江白砚不过是个文弱懂事的小可怜,无论怎么想,确实没办法和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论照顾人,江白砚堪称毫无纰漏。
——唯一的疏忽,是他今天帮施黛拿血袋时,不小心弄破袋子,让血水流了满地。
作为一个自认与人为善的吸血鬼,施黛当然不会采取蛮横行径,去街边掳人饮血。
在高度文明化的吸血鬼内部,大家统一的生活习性,是定时购买动物的血袋。
血袋三天一次送来,被江白砚打破后,施黛哪怕补购,最早也得等到明天。
“没关系。”
眼见对方面露愧色,施黛做好挨饿的准备,满不在乎扬起下巴:“一个晚上而已,很快就过去了。我是高阶吸血鬼,不会发狂乱咬人,放心。”
江白砚却蹙起眉。
“是我的过错。”
他思索几秒,不知在想什么,向施黛靠拢一步。
江白砚身量高,刚一靠近,沉甸甸的影子就罩下来,把施黛整个笼住。
她顺势抬头,瞥见江白砚眼底一抹极浅的笑,黑沉如墨,一闪而过。
“抱歉。”
似是随手之举,他用食指勾开衣领
一角,露出脖颈:“……我的血,你要吗?()”
施黛:?
施黛:???
大脑卡壳一秒,施黛没有犹豫:不用。?()?[()”
流血很痛,被牙齿生生咬破皮肤也很痛。
她不至于因为一个晚上的忍饥挨饿,去咬伤江白砚。
“没关系。”
江白砚只是笑笑:“我的血虽然沾染过黑巫术……我用咒术洗净过,不脏。”
哪是脏不脏的问题?
施黛刚想反驳,猝不及防,听江白砚说:“你尝尝吧。”
他生来眼尾上翘,桃花眼含情也含笑,轻声吐字出来,像羽毛在耳尖一挠:“我想让你尝尝。”
一瞬间,施黛有种溺于深海的错觉,呼吸停滞,心腔轰响。
她犹疑片刻,终究往前一步。
江白砚抬臂,解开衬衣上的第一颗和第二颗纽扣。
为了方便施黛饮血,他略微偏过头。
修长白皙的侧颈暴露无遗,薄薄一层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往上看,是棱角分明的下颌。
贴近他身体时,施黛闻到一缕冷香。
香气如丝如缕,从鼻尖一路漫上心间。她这辈子喝过无数次血,唯独这一回,感到了迟疑与紧张。
“会疼。”
施黛小声说:“真的可以吗?”
她视线下瞥,望见江白砚滚落的喉结。
温热的吐息盈满颈边,他喉音微哑:“我不怕疼。”
“难受的话,”施黛道,“记得告诉我。”
她说完垂头,小幅度张开嘴。
尖牙刺进肌肤,滚烫的液体徐徐淌入。
对于血液,吸血鬼的味觉与常人不同。江白砚的鲜血涌入口中,施黛舌尖扫过,是清新的甜。
淡淡的,带有柔软回甘,像他周身散出的香。
她没用力,只以齿尖缓慢厮磨,殊不知这样的蹭弄,最让人难以招架。
疼痛伴随细密的痒,从体肤渗进血与骨,江白砚微微仰头,眼梢洇出薄红。
“施黛,你别——”
被施黛的呼吸拂过颈窝,江白砚叫她的名字:“用力些。”
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力道,吸血鬼的利齿再入几分。
很奇怪,施黛想。
她喝过人族、精灵族和半兽人的血,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上瘾。
江白砚的气息清淡微甜,血液炽热,像无影无形的小钩,诱使她索取愈多。
彼此交融的温度里,施黛听见他不太平稳的呼吸,近似于暧昧的喘音。
她勉强保留最后的清醒,在让江白砚失血过多之前,及时后退撤离。
黑眸一转,江白砚垂下眼皮,朝她看来。
得了享受的理应是施黛,他却有些失神,面颊浮起浅淡潮红,似乎咬过下唇,嫣红唇瓣上隐有水色。
与她对视,江白砚温和笑问:“好喝吗?”
() 施黛拿了药膏给他止血,闻声一停。
纠结不到两秒钟,她如实作答:“好喝,谢谢你。”
觉得这种程度不够,施黛笃定补充:“是最好的。”
江白砚弯起眼。
静默须臾,他问:“以后还要吗?”
施黛:?
她怎么觉得,这句话像是……邀请?
自古以来这么多年,人人对吸血谈而色变,见到吸血鬼,往往敬而远之。
在施黛有限的记忆里,没谁是主动送上门来,问她想不想吸血的。
很怪。
神色复杂,施黛拒绝得义正言辞:“不要。”
她很认真地解释:“你会疼。”
江白砚没应声,食指触上刚刚被咬过的地方。
他早已习惯痛楚,这点小伤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许是吸血鬼的特性,被吸血的刹那确实有刺痛传开,随之而来,是长时间的酥与麻,浑身上下丧失力气。
江白砚并不讨厌,甚至于某些时候,有了近乎晕眩的快意。
他遵循心意,直视施黛双眼:“不疼,是麻的。”
平心而论,这样的眼神和语气非常勾人。
施黛一瞬晃神,下意识动了动舌尖,舐过其中一颗尖利的齿。
尚有血气残留在上头,舌尖轻扫,漫开奇异的甜。
让她不由战栗。
这一夜施黛睡得很早,天刚蒙蒙亮,就与江白砚道别,回了自己的卧室。
吸血鬼的房间日夜昏暗,厚重窗帘遮挡一切可能的光源。
她的思绪百转千回,破天荒在床上枯坐三个钟头,等天光大亮,施黛打开衣柜,拿出一套漆黑斗篷。
她打算出门——
从前天起,庄园外,一直有个红袍法师在窥视。
吸血鬼拥有远超人类的感知力,施黛嗅到那人身上的血腥气,以及黑巫术的气息。
是当初古堡里红袍法师的同党吗?他来做什么?
施黛决定去瞧一瞧,如果有必要,她不介意动手。
在战斗上,她有足够的自信。
用斗篷裹好身体,施黛抬起右手,一只蝙蝠从窗外飞入,落在她蜷起的指节。
这是她豢养的宠物,受她指令,始终跟踪在那名红袍法师身后。今天只需要跟着它,就可以找到红袍法师的藏身处。
至于为什么选在白天——
这件事,施黛想不动声色地解决,不惊动江白砚。
轻车熟路打开窗,随蝙蝠振翅向外,施黛跃窗跳下,斗篷鼓荡生风,足尖轻盈落地。
跟随蝙蝠一路往前,穿过几条狭窄逼仄的小巷,她最终抵达一座其貌不扬的木制小楼。
楼中寂静无声,停在门前,施黛皱起眉头。
有血腥味。
不浓,于她却很明显。
里面出了事。
隐约意识
到什么(),施黛屏息凝神?[((),一跃跳上窗台。
腥气愈发明显,她抬起眼,望见一滩黑红血迹。
血水四淌,毫无生机的尸体仰躺在地,血肉模糊。
尸体旁,蹲着另一道影子。
房内门窗紧闭,唯有施黛刚刚进入,掀开一角布帘。
日影斑驳,映出那人单薄的唇边,像剑锋出鞘时的凌厉一线。
尸体前的少年姿态慵懒,毫无惊惶之色,从容蹲在角落,像只捕鱼的猫。
他的一只手探入红袍法师心脏,脚下鲜血淋漓,身上的衬衣丝毫没乱。
见到施黛,他略略怔忪,旋即轻声笑开:“你怎么来了?”
是江白砚。
温柔的、人畜无害的江白砚随意捏碎尸体心脏,缓缓收回右手,站起身来。
施黛怔忪一秒。
她不会认错,倒在地上的红袍法师身着高级法袍,实力绝对不低。
施黛怔忪两秒。
而江白砚毫发无伤。
施黛睁圆双眼:“……欸?”
江白砚眼风上挑,掠过她头顶不停打转的蝙蝠,微扯唇角:“它带你来的。”
他用了笃定的陈述语气。
施黛总算回过神来:“你——”
许许多多的记忆碎片组合拼接,她脱口而出:“两个月前古堡里的凶杀案,也是你做的?”
施黛问得直白,江白砚沉默几秒,垂眸笑道:“嗯。”
果然。
没忍住眉心一跳,施黛神情复杂,摒弃更多繁杂的疑问,直奔主题:“你怎么被他们囚禁住的?”
江白砚能杀了古堡里所有的红袍法师,为什么会遭他们剖鳞折磨半月之久?
看了眼沾满血污的右手,江白砚捻动指尖:“东海,我遭到海盗围剿。”
施黛:……
施黛:“围、剿?”
什么样的人,配得上被海盗们集体围杀?
她悟了。
施黛缓慢眯起眼:“通缉令?”
江白砚:“……是我。”
“在古堡被我发现后,你晕了过去。”
施黛深吸一口气:“是故意的?”
当时被她打横抱起,这人的睫毛动过两下。
江白砚没否认:“我受红袍法师追杀,需要找个地方养伤。”
施黛默默揉一揉眉心。
这绝对是她经历过最阴差阳错的相遇。
江白砚在白天灭口,想必是考虑到她的睡眠时间,不让她发现;而施黛为了避开他,也特意选在这时动手。
好巧不巧,两人撞到一块了。
这是什么要命的巧合。
江白砚轻声道:“这个红袍法师,是之前那伙人的同伴。”
他没再说话,静静凝视施黛的神色,不自觉屏息。
“这样。”
觑向地上的尸体,施黛说:“防止更多黑巫师来寻仇,先把他的行踪隐藏掉吧。”
江白砚勾起嘴角。
“不过。”
施黛忽地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直勾勾盯向他:“打破血袋……?”
周遭沉寂几秒。
眼底如有水波潋滟,江白砚低笑出声:“嗯。”
他直言不讳:“是故意的。”
施黛:……
好好好,这下是连装也不装了。
“你打破血袋做什么?”
她欲言又止,半晌小声嘟囔:“哪有人赶着让吸血的?”
施黛只是随口一说,抬头之际,对上江白砚狭长的眼。
卸下伪装出的乖巧,那双黑瞳深不见底,像绀青色的兽。
他随意甩开掌心血滴,嗓音沉郁含笑:“你知道为什么。”
一句话,陡然戳破某个禁忌的秘辛,施黛身形微僵。
像有一簇火苗灼上尾椎,沿着后脊爬上来,在脑海盛放。
脸颊逐渐升温。
视线所及,江白砚迈步靠近,咬破他自己的下唇。
红唇沾染血渍,宛如刀口绽开的桃花。
黑黢黢的影子覆下,施黛没躲开。
而江白砚俯身,轻轻吻上她的唇,把血气与热意一并渡进来。
他嗓音发哑,舌尖抵入,揉进甘甜血珠:“再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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