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贺桥洗完澡,放轻脚步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他亲手关掉的床头灯重新亮起。
本该睡着的人正靠在软软的枕头里,表情无奈地听着电话。
听到浴室门口传来的动静,池雪焰抬眸望过去,忙不迭地朝他扬了扬手,示意他过来。
“妈,贺桥想跟你拜年。”
贺桥:……
他之前已经给正在国外过春节兼度蜜月的池雪焰爸妈发过拜年消息了,虽然没收到回复。
几秒钟后,贺桥从手机听筒里收到了迟来的回复。
韩真真和池中原齐声说了一句让人听得一头雾水的神秘外语。
成功地将烫手山芋丢给了贺桥的池雪焰,在他身边解释道:“意思是新年快乐,是那边的语言,他们俩这次就学会了这一句。”
电话那端的夫妻俩听见了他的奚落,韩真真当即据理力争道:“贺桥你别听他乱讲!你好和再见我们也会的!”
一旁的池中原很配合地叽里呱啦了两声,仿佛在念咒语。
贺桥还是没能听懂。
但他听见身边人无奈的笑声。
池雪焰受不了他俩的奇怪口音,放弃睡觉的念头,主动凑过来一些,示范了一遍正确发音:“你们都第二次去了,为什么还没我说得标准?”
一家三口第一次去那个靠近北极圈的岛屿小国看极光时,一起学了好几句本地常用语。
后来夫妻俩迅速忘了个干净,池雪焰倒是一直记得。
贺桥仍然听不懂这门小语种,只觉得身边人的发音很好听。
像一种更摄人心魄的咒语。
他离得很近,肩挨着肩,仿佛挽着自己的手臂,犹如亲密无间的伴侣,昏黄的灯光在低垂的睫羽上徘徊。
……他们就这样突如其来地一起躺在了床上。
耳畔是从七千公里之外,漂洋过海而来的风声和笑声。
以及想象中绚丽纷繁的极光,一种能让人忘记呼吸的美。
韩真真与他们分享喜悦:“昨晚看到的极光,比几年前那次更好看,我拍了好多视频,回家给你们看。”
池中原则在绞尽脑汁报复儿子的嘲讽:“可能这就是度蜜月的感觉,连风景都比较好看,对了,你们俩怎么这么久都没去蜜月旅行?”
紧接着,老池自问自答:“哦,因为你要上班,在别人的公司上班真烦啊,哈哈。”
池雪焰:……
今天明明是假期的第一天,被他爸这么一说,突然让他有一种明天就要去诊所的感觉。
“我有年假。”
他简单地反驳了一下,又觉得这个反驳在两位老总面前显得过分孱弱,于是决定直接结束这段对话。
“我困了,要睡觉了,明天再聊。”
韩真真总算注意到了时间:“哎呀,国内都快两点了,你快去睡吧焰焰,我再跟贺桥说最后一句。”
被电话吵醒的池雪焰其实没有之前那么困了,他躺回被窝里,听着母亲跟贺桥说话。
“我之前都没想起来度蜜月的事,你们有计划吗?没有的话,我觉得可以四月份去,春天气温舒服,景色也漂亮,有个地方我早就想让焰焰去一次,你们俩一起去就更好了……”
母亲的最后一句很长,她絮叨着,贺桥的语气始终温和耐心:“好,我记住了,妈。”
听见爱人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池雪焰的心头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
白天,贺桥听他以同样的方式称呼盛小月的时候,会有相似的心情吗?
好像迎来了一种更彻底的婚姻。
分享彼此的全部,连原本无关的血缘也因此赋予了意义。
等这个从极光烂漫之地打来的电话正式结束,卧室再次安静下来。
忽然变得透明的空气里,飘荡着似有若无的香味,是洗过澡的气息。
片刻寂静后,贺桥移开视线,问他:“关灯吗?”
“嗯。”
灯光随之熄灭,身边的呼吸声愈发鲜明。
池雪焰想,距离最彻底的婚姻,还剩一步。
尽管已经结婚大半年,他一直没有跟贺桥沟通过这件事。
因为最初时觉得毫无必要,又不是真的结婚,也没有任何感情,不会涉及这个部分。
但到了现在,是该正式讨论的时候了。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说,“过来一点。”
同在一张床上的贺桥似乎跟他刻意保持着距离。
在他要求之后,那道呼吸才近了一些,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暗色的房间里,池雪焰看不清他的神情,又很好奇。
所以他干脆主动靠了过去,几乎钻进了贺桥的怀里。
感受到那抹陡然僵住的灼热体温,池雪焰想,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果然不同。
“你应该发现了,对我来说,爱情是件可有可无的事。”
他说话时,被突然袭击的人回过神来,伸出手臂拥住了他。
池雪焰枕在他胸口,听见头顶传来模糊的回应。
贺桥声音极低地应了一声。
池雪焰便坦诚道:“所以,性也是。”
他从小就对任何类型的人际关系都没有太大兴趣,也不热衷于与人亲密接触,从保持单身多年就能看得出来,甚至能称得上是性冷淡。
或许是因为充沛的精力都花去其他地方了。
他看起来像是个谈过无数场恋爱的人,实际却是个与爱情绝缘的性冷淡。
这应该是贺桥想不到的。
而现在,池雪焰仍然觉得包括性在内的亲密接触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唯独在爱上贺桥之后,他忽然变得很喜欢对方的怀抱。
单纯的相拥。
不过,他也会充分考虑另一半的心情。
池雪焰继续说下去:“但是,如果……”
他的如果却没能说完。
因为怀抱的力度好像变重了一点点,离对方的心跳更近了。
心跳是吵闹的,拥抱着他的手臂是紧绷的。
微哑的声音落在他发顶:“你该睡觉了。”
有不容拒绝的味道。
池雪焰这样想着,忍不住笑着叫他:“贺桥。”
仅剩月光蹁跹的夜里,近在咫尺的那道呼吸问他:“怎么了?”
他诚实地回答:“只是想叫你一下。”
然后他蓦地想起了什么,又问:“春天要去蜜月旅行吗?”
被呼唤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应声。
“睡觉。”贺桥的话语简短有力,“明天再说。”
他不想再下床去洗澡。
闻言,怀里的人又笑起来。
温热的呼吸与浅淡的笑声,像一只蝴蝶轻轻停在了胸口,掀起黑暗里斑斓流淌的风暴。
片刻后,释放出蝴蝶的人再一次对他说晚安。
也再一次轻声念他的名字,声音认真而缱绻。
“晚安,贺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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