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给他穿的宽大白衬衣一点点失去扣子的约束,像被春风吹动的纱帘,松松垮垮地拂过窗边盛开的玫瑰,淌过深红的花瓣与浓绿的花萼,光影随之流动,渗入浸没了根系的清水。
池雪焰很快没了故意气人的闲心。
汹涌而来的热意里,那抹刚戴上的婚戒,触感格外鲜明,微凉而坚硬。
在过分强烈的感官中,他只好投降,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没有收下……还给她了,我都没有碰那束花。”
俯视着他的人仍然衣着体面,同款高定衬衫的领口扣在第一个扣子,连领带都未曾褪去。
贺桥比他更适合穿这种样式的衬衣。
只是现在的池雪焰无心去想这一点。
潮水与话语一并席卷了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喜欢女生的?”
“忘了……”彻底失神的人喃喃着,“真的忘了。”
生理性的泪水滑入秾艳的发丝,在枕畔洇出似有若无的湿润痕迹。
潜意识里,他知道对方在意的原因,于是又凭着本能轻声补充:“不是因为对别人动心,我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渐渐地,他觉得现在说话好累,皱着眉抗拒道:“……我不想再回答问题了,贺桥。”
再次落下的吻轻柔地啄过颊边的泪水。
“好。”
贺桥便不再问了。
他开始不需要回答的陈述。
“婚前协议要作废,之后你会有很多文件要签。”
他不想要泾渭分明的财产独立了。
他想要彼此的名字写在一起。
然后就有了会不断生长缠绕的另一重关系,分开会变成一件更麻烦的事。
“明年的生日要过情人节。”
也不想要互不干涉的私生活了。
他想要一个只有彼此的情人节。
然后是下一个情人节,再下一个……每一个对方曾经独自安排的生日。
在不需要回答的陈述里,池雪焰被呼吸与声音包围,清澈的目光变得浓郁醺然,纤细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蓦然绽放的烟花夺去了他所有的意识。
直到在爱人温暖的怀抱里一点点恢复平静。
往日张扬肆意的人回过神来后,并没有拒绝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他额前的碎发被细密的汗水打湿,只是显出倦懒的神色,像捉摸不定的风。
贺桥拥着他,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怀里的人语气平常地说:“在想要不要离婚。”
揽着他的手臂一下子收紧了。
贺桥知道池雪焰总是语出惊人,也知道不该是那个意思。
但在这两个字面前,他做不到理智和冷静。
“池雪焰,我爱你。”
他终于第一次对他说起这句话。
用不需要意识牵引的本能。
怀里的人便笑起来,手指轻轻攀上他的领口:“我也爱你,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
“不是想跟你离婚,只是在想那本结婚证。”
那本在三百六十五天前被盖下钢印,一人一份的结婚证。
“能直接换照片吗?蓝底的结婚证照片好像真的有一点遗憾。”
直到此刻,池雪焰才明白为什么当时见到结婚证的父亲,会耿耿于怀地念叨着照片背景。
——结婚证照片怎么能是蓝底的?理应是他与相爱的妻子在当年结婚时,拥有过的红色才对。
最浓烈,与婚姻最相衬的红色。
爱就是会让人在意如此微小的细节。
散落在生活每一处的,琐碎却刻骨铭心的在意。
在他轻盈的语气里,贺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可那样就不能是红发。”
他还记得当时更换背景色的原因。
池雪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有些懊恼地蹙了蹙眉,一时间没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不管了,下次再说。”
他故意作乱的指尖攀沿而上,熟练地扯松了那个早晨出门前,由他打好的领结,又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替近在咫尺的爱人摆脱了紧绷的束缚。
不知不觉间就变得不够体面的他,看这条过分体面的领带不爽很久了。
在更刻骨的交融里,池雪焰用再度失神的目光描摹对方的眉眼,努力不让抛回去的问句显得太破碎。
“你在想什么?”
“在想情人节。”贺桥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清,“和你。”
已然沉落的夜色里,开得极盛的玫瑰倏忽轻颤,深红的花瓣无声地跌落在床边。
窗外雨声依旧,为这个夜晚画上永不休止的尾声。
时间变成了泡沫,鱼尾决定游向珊瑚;蝴蝶飞过了风暴,陌生人在街角相遇;桥梁跨越了海洋,陆地终于重逢岛屿。
漫长无尽的旅途里,玫瑰暗恋黄昏,仙人掌吻过冰淇淋,枫叶想念秋日,圣诞树在等情人节。
而我爱你。
——正文完——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