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不去的凛冬
焚化炉里消融]
过去在舞台上,他始终是冰冷的形象,冷的音色,克制的唱腔,稳定的律动和节奏,处处充满了不在意,游刃有余。
但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他在呼唤,在呐喊,打破曾经
那个冷漠的躯壳,露出藏在里面脆弱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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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下一句时,一向稳定的南乙也不免有些颤抖。
[我是你最丰沛的遗产?
还是你未尽的梦]
天色完全地陷入晦暗,最后一丝天光也敛去,短暂地灿烂过,只留下蓝紫色的天空,这是属于上万人的蓝调时刻。
深蓝的海水,雪白的海岸线,浅灰色沙滩上,无数只手挥舞着荧光棒,形成一整片莹莹闪烁的“蓝眼泪”。
所有听众一直以来积攒的情绪,在南乙的歌声中得以宣泄。
[命运在残忍诉说:
“陪伴是短暂逗留,
分离才是长久,
迷宫的出口是爱的轮廓。”
如今我不再困惑]
强烈的对抗后,一声深深的吸气,是释怀,也是难以忍受的痛。南乙闭着眼,唱给那个消逝在冬日里的人。
[至少在滚水般痛苦的生活
你灵魂沸腾过
而我有幸存活]
在这句歌词之后,架子鼓后方的一整片空地忽然升起新的巨大的升降台,而站在升降台之上的,是十数个面孔纯真的孩童。
海边,这座巨大的舞台亮起金色灯光,温暖如天堂。
孩子们的皮肤是阳光常年亲吻后形成的小麦色,脸颊红红,统一穿着柔软的白毛衣,戴着白色的耳麦,天使般淳朴可爱。
他们的臂弯挂着装满花朵的小篮子,特写镜头扫过,是象征着自由的蓝色小飞燕。
另一侧,严霁离开了键盘,走到孩子们的身侧。
在这里,另一个升降台升起,是一架纯白的施坦威三角钢琴,琴的上方一只白色蜡烛燃烧着,微弱的金色烛火在海风中颤抖。
他端坐下来,微微抬起双手。在短暂的这个瞬间,严霁忽然和自己的过去和解,恍惚间,活在压抑中的儿时的自己,也坐在这张琴凳上,和他并肩,抬起双手。
你不是讨厌弹钢琴吗?他问。
不是啊。幼小的他转过头,冲严霁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告诉他,我只是讨厌被推着走,我是爱音乐的。
小朋友又说:我们一起吧。
好。
于是严霁释然地垂下手,开始了弹奏。
饱满的音符流淌,列成两排的孩子们开始歌唱。
稚嫩又纯净的童声,充满了生的希望,在钢琴宏大的宿命感之中,孩子们的和声,将这首歌带回到创作的初衷——不是悼念、不是伤怀,是庆祝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柔软的小怪物
快坐上我的肩膀
别哭泣,别迷惘
你有宝石般的双眼
金灿灿的心脏]
这些孩子曾有过秦一隅短暂地陪伴,也治愈了秦一隅难捱的岁
() 月。
如今他们被秦一隅找来,跋山涉水,第一次乘坐飞机,第一次见到大海。在小鱼老师一句一句的教导下,学会这首歌,学会合唱,在数万人面前完成表演。
重复了两遍后,钢琴变奏,直至结束,起身后严霁微微弯腰,轻轻吹熄了蜡烛,离开钢琴,走回到键盘前。
编曲在再度响起的架子鼓中猛然回到摇滚的氛围,密集的鼓点宣泄着情感,迟之阳终于仰起头,任泪水滑过脸颊,星光般坠落。银白色的长生辫在晃动中挥舞着,系着他对奶奶绵长的思念。
在黑沉沉的海边,在白色礼堂的见证下,这支乐队释放出最后的能量。
舞台上,制雪机再次飘出大雪,象征着希望的孩子们走向前方,来到舞台的边缘,用他们的小手,抓住篮子里一朵朵小飞燕,用力地向下洒去。
蓝色的花朵飘向每一张流泪仰望的脸庞。
最后的副歌拔高了一个八度,恒星时刻的四人第一次同时合唱,声嘶力竭,在悲怆中彻底爆发,唱给每一个离开的人,每一个还在苦苦挣扎的人。
[有一天你会发现
人生是将泪水收藏
别害怕,谁都会迷惘
黑暗中长存理想主义的火光
它在放声歌唱:我不可战胜——
你也一样]
舞台上的“雪花”旋转着飘下,落到前排观众的身上,抓过鲜花的手再次伸出,试图去接住并不真实的雪,可谁知,那“雪花”落在掌心,竟然真的融化了。
这时,人海中有人大喊:“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众人这才恍惚抬起头,浓郁的黑夜里,细微的白色光点在海风里飘散,落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像被撕得粉碎的信纸,春日的柳絮。
一如十几年前的那场意料之外的雪,本不应该在秋末的北京出现,可它就是奇迹般的飘落下来,见证了一个孩子的诞生,再消失不见。
如今往事重演。
在电吉他的旋律从高涨中走向平静,漫长的尾奏开启时,南乙微微蹙眉,轻声开口。
[你离开那夜,记忆下了雪
我终于领悟生命的盈缺]
秦一隅则接着唱出下一句,对这些听众,对那位逝去的吉他手,也对自己的母亲。这是他完成的诀别信,所以要微笑着唱完。
[如果不得不画下句点
那就别颤抖,就挥手告别]
他们伸出手,朝台下的汹涌人海轻轻挥动。
而这些面孔的海洋,同样回以最真挚的泪水、最浩大的合唱。他们挥舞着旗帜,挥动着手中的荧光棒,哭着,笑着,嘶喊式地唱着,每个人都清楚地了解,这场音乐的列车终将停靠站台,大家总要分别。
千万个告别的声音,在海风中回响,旷达,悠长。
[再见,再见,再见……]
直到第5分20秒,南乙轻声念出最后一句。
[梦里见。]
而在演出的最后,大屏幕再一次出现那段录影。
画面中,徐翊抱着小小的南乙,逐个逐个揉捏他小小的手指。那时候的他们谁都不曾猜到,这十只小小的指头,未来会在最大的舞台弹奏贝斯。
镜头里,徐翊微笑着,虎牙露了出来。他用很可爱的语气对怀里的小人说话。
“南乙,难以……我妈可真会起名儿啊。”
“你知道吗?人生的很大一部分,都是难以面对的。但是呢,还有很多很好的部分,又让人难以割舍……”
“有点儿深奥是不是?没事儿,你还是个小宝宝呢,等你长大了,就明白舅舅在说什么啦。”
徐翊说完,抱起南乙,蹲到镜头跟前,嘀咕着说:“那就先到这儿了。”
他侧过脸,看向小乙,仿佛也看向了右侧屏幕上长大的那个孩子,然后握住了他的小手,挥舞了两下。
“来,说再见。”
意识到孩子还不会说话呢,他把自己逗笑了,眉眼弯弯,月亮一样。于是他只好自己说最后一句。
屏幕陷入黑暗,发着光的“Sternstunde”出现,与海边的星夜融为一体,可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声音还没彻底离开,透过音箱,久久回荡。
“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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