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琉心虚又费力地将人往窗下拖。
似乎是个青年,身量修长,衣服吃了水,重得时琉气喘吁吁了半晌才把人从窗下艰难地拖了上来——
还好这里是个杂物间。
还好她有做了四五年杂役活计的力气。
“但凡有一个不成,你今夜,最晚明天,就得在鱼肚子里了。”
好不容易把人拖上来后,少女弄得自己也一身水渍狼狈。
缓了几息,时琉爬起来,将人放平,学着之前听过的法子压那人胸腹,迫他将呛入的水咳出。
——这方面,杂役小女工显然是个生手。
好在对方命大,总算在被她折腾死之前,先把呛着的水咳了出来,缓过了气息。
等最后一项保命救助完成,时琉已然没了旁的力气,她腿一软,就靠坐回窗台下,望着一身湿透的雪白里衣的青年。
然后少女微微一怔。
跟着,她被夜风吹得凉白的脸颊微微透起红晕来。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哎。
时琉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多的就是美人——拈花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这里的美人向来是层出不穷的,可即便在这里待了四五年,她也没见过像他这样闭着眼睛都清朗俊美,如天上月如水中昙的。
叫她忽想起个词,说“不似人间物”。
只是,这样漂亮得风华无双的人物,为何会在半夜只穿着里衣也未束发冠就掉在河中?他亵衣湿了水,刚上来时半敞着,胸膛腰腹间似乎还有些旧伤,时琉没好意思细看,只能扭过脸蹙着眉心纠结。
众所周知,拈花楼是最有名的风月场,拈花楼在的街市,自然也是最有名的销金窟。
身上有多处旧伤的大美人,夜色里,风月场……
时琉忽地明白了什么。
少女有些惊讶地转过微微憋红的脸,望着地上横躺的青年。
这……她倒是听说过,京都城内还有些见不得光的特殊风月场,开在运河里入夜后的游船上,是专供一些身份尊贵的女客去的。
只是,这些人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
少女眉心蹙得紧,犹豫着凑过去——此时忍下胆怯与赧然,她才注意到他腰腹位置的雪白里衣已经被血色浸透了。
不止血当是不行的。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时琉想着,把心一横,咬牙拨开了那人上衣,去检查他腰腹处的伤口——好在伤并不深,近乎只是擦过。
——时琉更笃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趁着烛火,时琉翻找自己存放杂物的小箱子,取出了里面的金创药,给对方敷上一些,又用洗干净的长布卷过他腰腹,将伤口包扎起来。
等忙完这一切,时琉都快累趴下了,她腿软地坐回地上,想再去探那人气息情况。
没想到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
像是蛰伏在夜色中的凶兽,安静无声地
观察着它的猎物。
“——!”
时琉险些惊叫出声。
那双眼眸如琉璃石般寂然清冷,唯独此时望着她,里面像沾了几点奇异的神采。
时琉屏息了许久才回过神,微微颤声:“你,何时醒的?”
“……”
对方并未说话。
仍是用那双极黑极深的眸子静静垂睨着她。
时琉恍然什么,指了指自己的颈下:“你不会说话吗?”
青年眼底奇异更盛。
他停了几息,长垂下睫羽,点头。
这分神情衬着这张落水后有些青丝狼狈的美人面孔,格外惹人心疼。
时琉看他的眼神更同情了,连方才莫名的戒备也松解许多:“没关系,你得救了,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少女话间,终于肯朝他挪蹭过来一点,湿了水的温热肌肤抵触在他腰腹侧,但她并未察觉。
在纷繁的夜色和喧嚣的莺声燕语间,少女的声息在昏昧里凑得极近,抑得也极轻。
“我知道你是从那些游船上逃下来的,没人发现你。你不要出声,先在我这儿待两日,等伤好些了,你再趁夜色离开。”
“……”
房间里依然无声。
少女并不意外,从青年身旁跪起身来,她刚想站起,却又手腕一紧——被那人捉了去。
时琉眉心本能蹙起。
——相较于别的美人男倌的力气,他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等时琉想完,她手腕上力量一松。
少女抬头,对上衬着夜色的青年昳丽蛊人的眉眼。他正无声望着她,一字一顿薄启唇线。
[为何救我。]
时琉有些意外自己竟然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更意外的是这个问题。
于是少女蹙眉苦思许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因为我在看风景,你在河里,房中又有绳子和钩子,我又在你飘走之前勾住了你。”
总结完,少女蹙成花似的眉心松开。
她仰脸看他,割了一条长而狰狞的疤痕的妍丽脸蛋上少有地露出笑靥。
“而且,今夜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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