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人只休整了一日,果真又来攻城。
敌方将领路锺的心思很好猜,如今辛人人多势众,城内人少惊慌,适宜乘胜追击。
这一日城中没有了卫瓒,战事便有些吃紧,另一侧东城门频频告急,似乎是辛人将许多投石车都派到了东门附近,原本就不算多的兵力捉襟见肘,白将军左支右绌,沈鸢便点选了几支队伍支援。
点选时,照霜轻轻喊了他一声:“公子。”
沈鸢一顿,轻声问:“你要去?”
照霜便笑了笑,眉眼中透出几分英气和坚定来:“我想好了怎的对付他们,我去毁车。”
沈鸢心知照霜骨子里有跟他一样的脾气,这几日一直男装随他左右,见过了火与厮杀,眼底是浴血的将士,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唯一的区别是,照霜握得住剑,杀得了敌,不必如他一般隐忍。
沈鸢半晌说:“你想要多少人。”
照霜轻声说:“几百人足矣。”
烈日当空。
他一手带大的,永远守在他身侧护他安宁的少女,眼底生出了如他一般的野心和期望。
沈鸢定定瞧了她许久,轻声说:“好。”
照霜便眼底生出了光亮来,笑了笑,说:“公子,这城里的旗,有我和知雪的裙子,你记得要买新的还给我们。”
沈鸢又说:“好。”
他将人给了照霜,便见她穿着干练漂亮的劲装,跃下楼梯,一一点选分给她的人,声音前所未有的嘹亮。
她满意地喊:“随我来!”
一翻身上了马,便带着人一路向城外奔驰而去。
沈鸢这日穿了一件深红色的裳,孤身一人站在城楼上。
发带在风中飞舞,衣袖也在风中鼓荡,紧紧盯着天空与局势。
他身侧的鸟儿都飞离了他,无人再是他的守护者。
只有赤日炎炎,高高地悬在天上。
他一刻一刻计算着时间。
待到午时,敌军顶着太阳挥汗如雨,已是最为疲惫不堪的时候,一阵燥热的风袭来。
敌阵出现了微不可察的空隙。
——他等的那一刻终于到了。
沈鸢忽得道:“吹角,变旗。”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却那样有力。
经过传令兵的口,一声一声远传。
刹那。
城墙上竖起无数的裙摆,高高地飘扬着,翻起了鲜艳的浪。
角声也跟着骤然而起,如有千军万马而出。
沈鸢定定地看着城下,下令:“反击。”
……
城下骑兵终于冲杀而出。
那角声连天,鼓声隆隆地响,一声一声催促着。
辛人原本就因炎热心神涣散,又以为城中必不敢有人迎战,哪知横杀出这样一队人马来,登时乱作了一团。
时机、方向,都恰到好
处,如野兽的獠牙刺入最柔软的心脏,直楔入了中军的心脏。
卫小侯爷被攻了足足三天的城,几乎就没有受过这样憋屈的窝囊气。
这一冲极是痛快酣畅,一时之间如猛虎出笼,竟是连挑下了三个偏将,在城上几波箭雨的掩护配合之下,将数万人马杀了个溃不成军。
枪缨吸饱了鲜血,银电的身上都染了红,辛人愕然瞧了许久,到后来见他冲来,竟不敢迎战,而是纷纷避逃。
以至于他冲杀痛快,拍马离去时竟无人敢拦。
那路锺已然色变,半晌喃喃说:“这便是那卫瓒?”
“子胜其父。”
身侧副将回过神来,怒道:“竖子猖狂,我去追他!”
路锺道:“站住!”
却已来不及了,那副将自带着人,提刀纵马追出阵去,不过一炷香的工夫,竟追上了那一骑白马的身影。
却听得一声传令。
“落石。”
便是城墙上忽得有巨石劈头盖脸砸下,副将躲避不及,轰隆隆一声。
血流成河。
卫瓒瞧也不瞧,自拍马回城,却是左右人皆叹:“这落石时机太准,有如神助一般。”
若快了一瞬,未免伤了自己人。
慢了一瞬,便毫无用处。
卫瓒勾了勾唇角,忽得瞧见那城墙上做旗帜的裙摆摇晃传信,有浓烟滚滚,自东方而起。
身侧人面色大喜,又笑一声:“好啊,东门也让他们吃了个大亏。”
卫瓒笑了一声,轻声说:“他们的投石车和头车都在东门,此刻怕不是毁尽了。”
他想都不必想,便知是谁在东门。
照霜。
沈鸢磨出来的一把好剑。
沈鸢将人藏了这样许久,总算舍得出鞘了。
果然,卫瓒尚未归城,便听见远处响起了辛人暂且鸣金收兵之声。
左右大喜道:“他们撤了!他们撤了!”
卫瓒笑说:“不过这一阵子罢了。”
可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辛人并非不能战胜,以少并非不能胜多。
远远望着城楼之上。
那红衣的小公子似乎也在远远望着他。
那样多鲜亮的裙摆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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