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婢女端了夜宵来,是一碗简单的阳春面。
“夫人说做饭菜估计得等许久,怕殿下饿着,索性先做一碗面过来。”婢女道。
“肯定是我娘做的。”阿圆说:“我阿娘做的阳春面最好吃,我小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
她转头吩咐婢女:“再去添副碗筷来。”
萧韫抬眼:“你晚膳也没吃?”
阿圆抿唇,不好意思道:“我许久没吃过我阿娘做的了,也想尝尝。再说了,这么多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吧?”
萧韫幽幽睨他,在桌前坐下:“小馋猫。”
很快,婢女端来碗筷,她从萧韫碗里匀了小半碗面。
“你先尝尝。”阿圆看着他,面含期盼。
萧韫动筷。
他见过陈瑜办差事匆忙时在路边的铺子里吃阳春面,也见过客栈里,歇脚的贩夫走卒吃阳春面,自己却还是第一次。
然而,味道意外地好。
阿圆眸子亮晶晶的:“怎么样怎么样?我阿娘手艺不错吧?”
萧韫缓缓问:“这真是你母亲做的?”
“嗯。”阿圆点头:“小时候,我阿娘常做,后来就鲜少下厨了。这次是你来,估计她怕厨子怠慢了,索性亲自下厨。”
“为何后来没做了?”
“后来家中宽裕了呀。”阿圆忍着笑:“我听阿娘说,她最初嫁给爹爹时,爹爹穷得一贫如洗,在京城置办的这座宅子已经用了全部积蓄。而且爹爹俸禄不多,阿娘为了俭省,就经常做面吃。”
萧韫莞尔。
夜色寂静,烛火光影憧憧,窗外小雨寒凉,而室内却透着暖和。
过了会,萧韫停下来,问她:“外头那些传言你听说了?”
阿圆也停下来,抬眼望向他:“说你谋害七皇子心狠手辣的传言吗?”
萧韫静静睇她,没说话。
“我信你,”阿圆说:“我信你不是那种人。”
“七皇子的确是我毒哑的。”萧韫面色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事。
阿圆听后,却并不惊讶,只定定望着他。
“七皇子野心勃勃,在父皇的扶持下图谋储君之位,这就是我毒哑他的理由。”
“嗯,七皇子咎由自取。”阿圆说,随后问:“可你已经是太子了,皇上为何还要扶持他人?难道不想让你当太子吗?”
萧韫面上的温和淡了些,笑了笑:“我也不知。”
“实在奇怪,”阿圆嘀咕:“你是他亲生的儿子,为何要这样?”
闻言,萧韫动作微顿。
过了会,他问:“为何信我,是不是周嬷嬷跟你说了什么?”
阿圆去见周嬷嬷的事,萧韫得知了消息,他并没有阻拦。当然,周嬷嬷跟阿圆说了什么,他也十分清楚。
也不知是出于何心理作祟,他非问出了这么句。
阿圆却是摇头:“不是,我就是信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你,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她话落,烛火炸了两声,显得屋内更加安静。
萧韫视线清清浅浅地落在她身上,眸子里渐渐溢出柔和的光,还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放下筷子,朝她伸手:“过来。”
“做什么?”阿圆嗦着根面条,埋头害羞。
适才那句话她想也没想就说了,说完之后才发觉怪不好意思的。但没后悔,她的确信他,不论旁人怎么说,她也只会信萧韫。
“过来,嗯?”萧韫催促。
“做什么,我还要吃面呢。”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放下筷子挪脚过去。下一刻,就被萧韫一把揽进怀中。
“你母亲的手艺很好。”萧韫说:“我小时候也吃过母后做的东西,味道跟这个一样。”
“嘉懿皇后也会做阳春面?”
“不是阳春面,是其他。”
“那味道又岂会一样,你兴许记岔了”
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点一点地被萧韫吮进腹中。
此时,窗外的雨渐渐变小,零碎地敲在瓦片上,偶尔嘀嗒几声。
而屋内,幽幽烛火映着一大一小依偎亲吻的人。
这个吻格外绵长轻柔,不夹杂任何欲望,只是单纯的、真挚的爱恋和欢喜。
这场雨下了好几日,东宫修缮之事也停了几日。期间,萧韫去了趟瑾瑶宫查看,然后又继续忙碌起来。
夜里,绵绵雨丝裹挟着阵阵寒气吹入廊下,将雕花的青石地面打得湿冷黏腻。
宫人们刚从华阳殿退出来,站在门外守候。
“也不知还要下多久,我昨日洗的衣裳还未干。”
“别说你的衣裳,我屋里睡的被褥都觉得有些霉味呢。”
“咱们倒是不打紧,可得防着殿下的衣物别受潮”
寝殿内,萧韫睡得不大安稳,眉间笼着几缕愁郁。
他又梦见了小时候。
十岁生辰那日,向来准时的父皇头一回缺席。母后派人去请,内侍却说父皇在贤贵妃宫中。
母后派人去再去请了两次,父皇才姗姗来迟。
也不知是何原因,从那时开始,父皇待他的态度就变得冷淡。也是从十岁开始,父皇再没给他过生辰。
画面一转,萧韫又看见母后死在汤池里的情景。
彼时正是初春之际,汤池的水已经冷了。萧韫走过去从水中捞起母后,她身子僵硬,面容发白。
他还从未见过有人的皮肤能白成这样,凄惨而诡异。拨开她凌乱的头发时,瞧见脖颈处有道掐痕,痕迹略深。
他没有大喊,也没有恐惧,只浑身发抖。后来殿门打开,宫人们涌进来把母后抬走。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
这时,也不知是哪个宫人在外说话,萧韫倏地惊醒。
他额
头浸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殿下?”
守夜的宫人见他醒来,顿时有人出去殿外斥责:“大呼小叫什么?吵醒殿下不要命了?”
宫人低声道:“公公,周嬷嬷快不行了,此事可要禀报殿下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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