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梓晴福了福:“王妈妈好。”
王妈妈是唐夫人的陪嫁丫鬟,在唐府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这次亲自过来码头接人,也算是对肖梓晴的看重。
王妈妈说:“原本你唐表哥要来接你的,此前特地从书院请假了两天,但表姑娘路上耽搁,他书院夫子又把他喊回去了。”
“不碍事,我这次来是打算长久住,哪天见表哥都行。”
王妈妈笑,帮她掀开车帘,扶她上马车。
肖梓晴转头看了眼江边的官船,心有戚戚。这一别,兴许两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
唐家在黎州算是名门望族,祖上书香传家。后来唐老爷,也就是肖梓晴的舅父,自请在黎州做官,当了个五品同知。
唐家人和善,性子不争不抢,倒是极好相处。
此前肖梓晴来过几回,这次再来,并不觉得陌生,进了堂屋见到舅母和表妹们都熟稔得很。
“哎呀,肖表姐终于来了,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许久。”
“我看你是盼她做嫂嫂吧?”
众人在堂屋打趣逗乐,肖梓晴给舅母行礼后,问:“外祖母呢?怎的没见她老人家?”
唐夫人笑道:“前几日下雨,你祖母风湿又犯了,大夫让她在屋里歇着,一会让你几个表妹领你过去见礼。”
“好。”肖梓晴福身。
“来了就别见外,把这里当家。”唐夫人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你还在舅家读了半年书呢,你跟你表哥一起练的那些鸡爬的字,我至今都还留着。”
“”肖梓晴脸热:“舅母你也太坏了,怎的还留那些,万一表妹们看到笑话我怎么办?”
众人哈哈哈笑起来,有人道:“表姐羞什么,我们早就瞻仰过你跟表哥的大作啦。”
话落,又是一顿好笑,一时间,堂屋热闹得很。
外祖家便是这样,气氛和悦轻松,肖梓晴在这里过得自在,也总算明白母亲执意让她嫁给表哥的用意了。
唐表哥在苍岚书院,书院离这不远,下学后还能回家一趟。
因此,晚饭的时候,肖梓晴就见到了这位唐表哥。
唐表哥,名唐湛,对肖梓晴来说并不陌生。正如舅母所说,小时候她来外祖家,基本上是唐表哥陪她玩,两人一起练字,一起抓蛐蛐,还一起爬过树。
后来肖梓晴会爬墙爬树,还是小时候跟唐表哥学的。
唐表哥小时候是个野性子,但长大后变了许多,俨然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两人相处也并不像即将定亲之人,还跟表兄表妹似的,大剌剌地喊名字。
“阿晴,”唐湛说:“你先等我两日,届时书院休沐,我带你逛逛黎州。”
这是在饭桌上说出来的,惹得一众表妹们调侃:“哥哥好偏心,怎的只带表姐去逛逛,
不带我们?莫不是表姐来了,哥哥心里就没有我们这些做妹妹的了?”
唐湛也不脸红,毫不客气训道:“你们也好意思跟你表姐争宠,她来黎州几次?你们又待了多久?黎州还要我带你们逛吗?”
“可我们没银钱呀?哥哥莫不是只想给表姐买头花?”
“瞧你们这几个促狭鬼,”唐夫人笑道:“回头我给你们一人发个红包,就莫跟你哥哥皮了。”
闻言,众人欢呼起来。
外祖家三房,表姐妹们多,有的还小,有的正在待嫁。总之,大家窝在一个府里很是得闲。
肖梓晴也没什么事做,整天就跟表妹们玩,或是一起听戏,或是一起打叶子牌。
这日,她刚从表妹院子回来,准备先睡个午觉再去怡福堂探望外祖母。
她住的是西边一处幽静小院,院角落种了两株杜鹃,火红火红的花瓣开得极艳。
梦里,她原本跟表妹们兴致勃勃赏花,时光静谧美好。然而下一刻画面突变,又到了倾盆大雨的江边。
天气阴沉沉,雨幕朦胧厚重,几乎看不清方向,只听得周遭的混乱喊叫。
甲板上摆着许多尸体,她一具一具地翻,直到看见一具穿着白色中衣的尸体,翻过来后,是谢弘瑜那张惨白的脸。
“是你害死他!”
“你为何要嫁他?你为何嫁他?!”
“是你克死了他!”
“就是你!”
肖梓晴仿佛被人掐住脖颈,整个人痛苦难受,忍不住在梦里哭起来。
还是婢女春蓉摇醒她。
“小姐又做噩梦了?”她道:“到底是什么噩梦,缠着小姐两年多了。”
梦里的事太骇人,也关乎朝堂机密,肖梓晴不能说出来,哪怕对贴身婢女也没透露半点。
“我睡多久了?”她缓了会,问道。
“有半个时辰了,”春蓉说:“兴许是小姐睡太久的缘故,便容易做梦。”
“嗯,或许吧。”肖梓晴起身下床。
拾掇好后,她出门去怡福堂。
外祖母也有午歇的习惯,午歇起来精神好就喜欢跟小辈们说话逗乐。平日里表妹们皆会去怡福堂陪她老人家,肖梓晴来后,也跟着如此做。
然而经过游廊时,远远地瞧见婢女领着个道士去正院。
当瞧见那道士的面貌时,肖梓晴如雷劈似的僵在原地。
“小姐?小姐?”婢女春蓉在一旁唤她。
过了好一会,肖梓晴才回神,问后头跟着的婢女:“刚才那位是何人?”
“是夫人请来的得道高人,已经在府上做客三日了。”
“舅母请道士做什么?”
“小公子近日常常噩梦哭醒,夫人听说有邪祟,便请道士过来做法。”
“舅母还信这个?”
“原本是不信的,可这个道士近日在黎州很是有名气,夫人索性请来试试。”
“那
效果如何?”
“还别说,小公子果真不哭了。”
肖梓晴心头沉沉,只觉得周遭空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
“我好像落下东西了,得回去一趟。”
她又回了院子,然后将自己关在屋里,独自坐在椅子上发慌。
她确定梦里的那些就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不然,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又准确的梦?
上辈子,她在京城时见过这位道士,彼时还是刚嫁进卫国公府一年后。
因为谢弘瑜年纪不小,她求子心切,四处询问便问到了这位道士这里。却不想,这道士见了她竟大惊失色,直说她与谢弘瑜八字不合,命里相克。
当时她听了大怒,让人直接把这道士撵出了门。
后来去万寿寺上香时在城门口见到他,又听了他一番命里相克的言论。
世人姻缘讲究八字相合,其实她跟谢弘瑜算过八字,两人天干地支相冲,命里相克,可谢弘瑜却不信天命愣是娶了她。
那时候,她也不信天命,执意嫁给谢弘瑜。直到后来,谢弘瑜死于水匪,她才不得不信。
肖梓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
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她不嫁谢弘瑜,那谢弘瑜就不会死。可为何在这见到这位江湖游道?
这是在预示什么吗?
过了两日,苍岚书院休沐,唐湛也得了闲带肖梓晴逛黎州。
肖梓晴心不在焉,昨日还旁敲侧击问过舅母关于那位道士。舅母说,那道士已经离开了黎州去往京城。
她的心越发地难以安宁,尽管有些东西已改变,但事情发展轨迹依然还是那个方向。
比如谢弘瑜剿匪,又比如游道入京。
“阿晴在想什么?”唐湛抬手挡住前头挑担的人,免得撞到她。
肖梓晴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笑道:“在想家里的事,也不知父母现在如何了。”
唐湛了然:“离家千里难免如此,后年我入京赶考,届时你可以在家待一段时日。”
肖梓晴可有可无点头,问:“表哥打算带我去哪里?”
“去看戏如何?”唐湛道:“黎州最近新来了个戏班子,听我娘说戏唱得不错,我们也去听听。”
“好,那咱们就去。”肖梓晴率先往前走。
后头跟着的唐湛无奈摇头。
两人到了戏楼,在二楼回廊寻了个座位,要了壶茶和几碟点心。
恰巧,唐湛遇到了书院同窗,便对肖梓晴道:“阿晴先坐,我过去打个招呼。”
肖梓晴转头,靠窗的座位上几个青衣学子正在聊着什么,见到他们两人,还促狭地打趣唐湛。
她转回头,端起茶慢慢品了口,目光落在戏台上。
然而不经意间,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看了看,此时一个锦衣玉冠的贵公子正摇着折扇上楼,那风流的模样不是谢弘瑜又是谁?
可谢弘瑜不是在襄州剿匪吗,怎么在这?
她下意识地低头躲起来,但好死不死谢弘瑜眼尖地瞧见了她。
上楼后,他径直走过来,欠欠地笑道:“低头做什么,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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