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再见到你吗?”游鸿钰问。
周围传来一片静寂,她只好继续往前走。忽然那啪嗒啪嗒的声音又出现了,在她身体右后侧。然而那啪嗒声——是在学她走路!
“你会走路?”她惊讶,像和一个小孩子对话,“你好厉害。”
“走路是困难的反义词。”那个呜呜的声音非常聪明,又透露早慧孩童特有的乖巧文静和一种缓慢…一直说人类语言比较困难的缓慢,“··· ···咕噜,咕噜,他们有的人说你只有自信,没有用。你连这地方怎么逃出去都没办法。”
“这话是对的,但是他们是错的。他们坏。”
“··· ···”又恢复到那黑白空间的安静了,她真不知道它在干嘛,久到以为它消失了,然后那个东西又伸出什么东西过来。
她有点害怕,某种直觉又让她不要动不要跑,只睁开眼看。
然后她看到了,黑色的空气里,慢慢显现出一条细长的柔软肢体,上面是品红、淡红渐变为粉白,背面是淡白,在空气里试探着摇摆,像流浪猫不出于要饭吃的,纯粹社交式的交际触碰。
那是章鱼的触角。
并且,只有一只触角的角伸来,不是很多只——捕食状的很多只。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慢慢的伸出去,以表示着自己的无敌意。看着自己离它最近的触角最尖的食指尖,被触碰。穿过水底层流波动,柔软如泥的触条底下,吸盘在呼吸,像在水里一样滑动,低微水流撞击声。然而游鸿钰并不在水里,她作为人类可以顺畅呼吸。
那些吸盘好像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思想一般,在和她接触。
使她想到了儿时潜水,看到的那只虎鲨。
很快,那好不容易从看不见的透明的无形变出真实颜色和触角,消失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后闭上眼,地上继续有更多尸体,脚步穿过那些尸体的影像,继续走。
她开始想象,头顶有一轮月亮随着她。她甚至开始想象,旁边有着他。她又这样走了许久,久到头昏眼花,分不清哪个是月亮,哪个是他。
然后她从床上醒来。
这是个沉闷的午后,困倦、靡懒、床铺温暖软和,让人可以继续说下去,忽然,她像他那样去看时钟,时钟直白地摆出四点二十三。
快错过了下午茶一样的时间。或许赶一下还来得及。
她感到浑身酸痛,头脑沉重,尚未从许久做的梦里醒来。
这是个很老的租房,灯管吊着离高床近。其他的都一切都不比窗外夕阳的照亮,照亮了格子床铺、一只非常非常大的金色花朵和白墙,又打光到高床之下,小书桌上贴Hellokitty贴纸的镜子。高床正中的墙上就就是窗棂,那里一颗玫瑰花树,很矮,树桠生长得自由散漫。可是下方只有半米宽的位置,就是水泥砌的平房顶。
她记起来,她曾爬过那个树枝和水泥粗糙不平的表面,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笑声,“不要怕,可以钻过去的,树枝不会戳到你。”
她想起来这是谁的房间。倦醒一般睁眼看这里,像要起床,或不起。
她感到悲伤。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悲伤。
就像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会长出一朵绽放的金色花朵。
胸口是金色液体,金色油漆笔按压笔头溢出来的材质。从她胸口溢出,沾湿她的白色欧式公主睡裙,她不会穿这样的睡裙睡觉的,但是她可以看到自己的胸口,那只自她胸口涌出的金色花茎、花叶乃至一朵朵金色,花瓣在夕阳直射下闪耀。
她打量四周,高床之下就是完整的一家一室,老式宽厚的熊猫牌电视,一层层圆圈凹压的黑色炒菜铁锅。干净的砧板,令她甚至想到了一个阿姨快速改刀切出一排排紧贴发薄的土豆片,刀刃背尖顶出一片土豆片推高上一片土豆片,然后自己随着规律声响安静掉落。随后贴满HellKitty的立式镜子被取走,换上一桌温馨饭菜,每碟只有少量的盐和酱油色,糟辣椒炒土豆片上,薄薄一层糖色如焦糖发光。
但是,这里此刻并不是晚饭时间。
在这种忧郁的安静里,她尝试挪动自己身体,但是那花枝意外坚固,使她动弹不得。她只好顺手抓来什么衣服垫高自己的头,想看看那花是怎么长出来的——是从心口长出,还是从床铺长出穿破她后背胸膛出来。
然而动弹间,她就感到很痛,那痛不来自胸口,而是下体。那在热天下午盛放的花枝庞大,遮住她视线。她下意识,伸手摸向下体。
在夕阳下,红色的血,混杂白色和黄色精液,粘在她手指尖。
那夕阳永不落一般照射过平房,照到游鸿钰的身体上,她看到手上的液体,目光安静,眼底绝望一般流泪。
小蕊,原来,原来你不是“搬家了”,原来你不是不喜欢和我玩才和我不辞而别。
原来你是这样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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