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平公主的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也从未真正抵达战事前线,在众人都未戴头盔能让人看清面容的情况下,和这些士卒之间更有几分格格不入。
但当行进的大军经由昨日的犒劳而士气倍增之时,那股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必胜信念,连带着一股蓬勃而出的战意,都已将她给完完全全地裹挟在其中。
她一个人的特殊,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这片浪潮之中。
哪怕她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杀过一个敌人,在马蹄向前的踢踏声里,她也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憋着一口气,有一万种冲动将其宣泄而出。
所以当旁人看向这支队伍的时候,又好像并不会觉得她身处其中有何跳脱之处。
她们只会看到,这片士气与民情所涌向的,正是位居首列的武周太子。
在这个举国同庆的班师奏贺之中,她的身上已不是那件身为主将所穿的战袍,而是一件专为“金甲告捷”之名而打造出的赤金铠甲。
如果说,帝王的龙袍代表的是一国之中纺织成衣手段的巅峰,那么这件穿在她身上的金甲,便是冶金与锻造集大成的表现!
就连冬日单薄的日光投落在上面的时候,也有着万千金光流泻闪耀,让人必然要将目光第一眼投向她的身上。
也让人几乎是本能地发出一句感慨——
“这就是我大周的太子殿下啊……”
上一次武清月带兵折返之时,是刚平定了李唐宗室的叛乱。
世间总有人要对武周取代李唐存有微词,也便理所当然的有人要将那些李唐宗室视为前朝忠臣。
() 但一次不同了,落败甚至于覆灭的是吐蕃!
前朝没能彻底消灭、甚至让其野心不断生发的敌人,却在三次落败于武周太子的手中后,终于正式在逻些城中画上了终结的符号。
这便成了一出只有在新朝才会出现的气象!
而当那位圣神皇帝出现在另一头的时候,这些聚集在班师大典不远处的百姓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们已经在武周治下生存满一年了。
一年了啊。
这一年之间他们非但没有因为朝堂的更迭而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反而……反而往前走出了一步。
内有贤君,外有良将。
——这便是在这昭昭乾坤之下的事实。
所以他们必须承认,女子不仅可以去做这个皇帝,还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要更好。
很显然,那个位置,从来不是该当被性别给禁锢限制住的东西。
登上了皇位的武曌,也好像因那个日月当空的改名,在这一年的诸事推进里愈发振奋了精神,让人无比清晰地看到,她仿佛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在今日与大军相对而望时,哪怕另外一方才自战场上折返,也绝不会让人忽略掉这一方的天子气度。
这就是武周的皇帝陛下!
“阿娘……”相隔着还有一段距离,武清月便已忍不住在口中低声喊出了这两个字。
但这两字又很快被她吞了回去。
今日还有如此之多的武周臣民看着这一幕,她也已是一个更为合格的太子,便绝不能让自己有所失态,想要尽快奔到母亲的面前,说起自己如何打胜的这一场仗。
她也并未忘记,在今日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身穿在她身上的金甲,原本该当是和帝王一并告捷于太庙所用,但别忘了,早在她出征之前,就已有一道明言诏令宣告于世,那便是武周绝无太庙之说。
有的只是——万象神宫。
……
从年初建造好的天地社稷祭坛,要想变成阎立本的设计之中辉煌浩大的万象神宫,光只凭借着半年多的修建时间,还远远不够。
神都月报中还需要刊载这座建筑的建造进程,洛阳劳役的征发在建国之初需要谨慎权衡,也都会让它的建成被拖延往后。
不过就算还只是个半成品,也并不影响到圣神皇帝和她的太子今日想做的事情。
或许也正因为它的未曾完工,反而让这场面里多出了几分触动人心。
先头的迎接与祝酒很快结束在了太和礼乐之中。
再便是从帝王龙袍改着金甲的皇帝与相似装束的太子,一并走向了那片墙垣之间。
在众人的视线中,那些刚被砌起一半的高墙之上,已经有了部分设计图中的浮雕被刻画在上头。
但最是特殊的还是其中一隅。
这里和其他地方不同,有着一块灿金色的幕布将墙壁给遮挡在了下面,直到——
武曌和武清月走到了它的面前,各自执起了其中的一角。
到了此刻,先前的礼乐和议论的人声都已经尽数消失无踪。
在场的众多朝臣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前方的这对母女有着片刻的眼神交汇。
在这个无声的对视之中,她们好像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对方,却没有将其说出来,而是让它变成了一个格外默契的举动。
两人几乎是在同时抬手,将那块金色的幕布从万象神宫的墙壁之上揭了下来!
“这……这是!”
在人群之中难以遏制地发出了几声惊呼。
只因在幕布之下依然是一块浮雕。
而那浮雕之上的场面,大约只要是看过那份神都月报的人,都绝不可能将其忘记。
那是一道崇山峻岭之下的险关。
在山头,正有一只只“展翅而飞”的身影,越过前方的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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