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刚骑出学校,她单脚支地顿住。
远远望去,夜幕中,黑色小轿车静静停在绿化带一侧。
看车牌,不是以往那辆,倒不是余葵视力出众,望清了数字,而是那块车牌实在太有辨识度了,白底黑字,只撇一眼,她模糊辨认出好几个零。
时景的单肩斜背,手插裤袋里,迈开长腿径直朝车走近。
途中,他似是感觉到视线,回头朝余葵的方向看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余葵咬唇,目送车子开走之前,后排的车窗突然缓缓降了一半,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眼睛。
黑沉睿智,喜怒不定。
男人已经年过五旬,皮肤白净,五官板正,身上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凛然气质。
他在审视她。
意识到这一点,余葵浑身细胞都僵住了。大气不敢出,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肺部的氧气耗空,才脱力般长长呼出一口气。
原来,那就是时景的父亲吗?
她第一次知道,人的威严竟然能犹如介质传递,有着巨大的辐射范围。有这样的父亲,时景的光环也完全能理解了,完全就是幼生期的复刻版,都让人不敢造次。
她小腿发软,有气无力蹬了两下自行车,刚拐过路口,就见向阳把车停在前边儿等她,见她来了,脚跟才拨开支架:“时景呢?你今天怎么不跟他一起回家了?”
向阳说话带了一点鼻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葵总感觉他今天的语气有点奇怪,“他跟他爸回去了。”
男生没有再说话,两人一路默不作声骑到家,直到在车篷里锁车时,向阳才重新开口,“小葵,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你说。”
“你外婆病了怎么不告诉我?咱俩认识十几年,还不如时景跟你相处两个学期,更值得信任吗?”
向阳大咧咧惯了,心里从来不装东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余葵有点懵,解释,“我爸是借口出差回老家的,家里人都瞒着我,我当时不确定,就借了时景的手机打电话,后来赶着回去,没来得及说一声,不是故意瞒你。”
她问,“你今晚就是为这个事情,不高兴一整晚吗?”
向阳要再说什么,车篷的声控灯突然灭了。
他跺下脚,待到灯光重新亮起来,已经把情绪和涌到嘴边的话都按下去,只开口道,“算了,我信你,咱俩还是最好的朋友吧,小葵?”
怎么回事,大家都想跟她做最好的朋友。
时景也问过这个问题。余葵头大,鞋尖碾地,沉吟时瞥见向阳脸色不善,又要恢复那消沉样儿,赶紧答应,“当然……”
内心疯狂给时景道歉,脑子狡辩,时景算她暗恋的人,中间横拦着这最大的秘密,严格划分起来,最好的朋友奖确实不能颁给他。
向阳总算被安慰到了,长舒一口气,“高考没剩几天了,以后咱俩还不知道能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以后我等你下晚自习吧,跟你一块儿回来,正好我妈也老埋怨我不等你。”
“哈?”
余葵脚步一顿,为难:“可我跟时景说好了。”
“三个人的自行车道会挤吗?”
向阳反问,“还是你刚才都是骗我的?”
*
城市另一端。
车厢里,时希文也久违地放软语气在跟儿子交流。
原因无他,实在是时景这次干的事太超出人预料,今早返昆发现时景不在家,且监控没有发现他昨晚回大院的记录后,哪怕是时希文这般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没忍住思维一滞,慌了阵脚。
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他只剩时景这唯一的孩子。
无论面上再怎么冷血严肃,严苛管教,内心始终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否则,他怎么可能执意在赴任时,将孩子从北京带过来。为人父母,无论作出什么决定,都担忧他顽劣受伤,安全有丝毫闪失。
时景在这边没有朋友,他想过他可能躺在医院、可能因不可抗力发生危险……千算万算,却没想过,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儿子,借口病假竟然只是为了跟班里的女同学偷跑,去了她老家的偏远小镇。
时景大了,已经到了喜欢一个人的年纪。
只是喜欢的对象,与众人料想的,稍微有些不同,女孩家境平凡,人生经历与时景完全没有重合之处,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就是有个还算聪明的脑袋和执行力,两年之内,从年级倒数冲进了纯附前十。
“……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子不说话,他只能开口打破僵局。
时景诧异于父亲竟然没有先问责,而是问出这样的问题,想了想,他言简意赅概括,“聪明的,善良有趣的。”
幸而不是因为对方漂亮,或者他无聊。
男人停下翻阅文件的动作,偏头看向他,“时景,马上就高考了,像今天这么出格的事,我希望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他淡声点他:“我不会打压你的情感,这有违人本性,但你还是个学生,需要知道红线在哪儿,这个年龄阶段的感情,十有八九难以修成正果,维护好你自己的声誉,也不要伤害对方女孩子,你就快成年了,终究是要回到北京去的,不要辜负对方的感情,也尽量别做不负责任的事。”
“这些话,不必任何人提醒我也知道。”
时景吹了半晌风,总算关上车窗,回头,“如果我是做事莽撞不顾后果的人,不会等到现在。当然,您大可以把我的任何行为当作一时兴起,事实是什么,我自己清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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