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结果不好,眼下自然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史书上,他郭勋,毛伯温,都是误国误民罪臣,因大明过往战绩骄矜之下“鼓动”皇帝亲历险境,以致大明再现北狩天子。
真的险之又险。
朱厚熜伸手握住了已经很脆的箭杆。这是天子射出的箭矢,还说了将来要拔下来。风吹日晒的,就算年年有人来刷刷油刷刷漆养护一下,现在箭矢的状态也很不好了。
今天皇帝要来圆誓,箭矢更是提前处理了一下。
现在自然轻松拔了出来。
台下的兵卒听不到皇帝与郭勋等重臣说的话,此时见到台上情形,山呼海啸声吼起来。
“陛下英明神武,根除北患,功业彪炳千秋!”
朱厚熜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只举起那支箭轻轻扬了扬,回应台下的将士、远处的百姓。
“其实你们和俺答,都有一点没想通。”
“陛下是说?”
“大明有今天,不只是因为朕。不是朕不在了,大明就会天翻地覆。”
朱厚熜平静地望着远近拥戴他的军民,对近臣们却如是说道:“朕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因为朕能信任你们、重用你们。对直面发疯了般的北虏的将士来说,朕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绝不后退,兑现军改时要求的‘保家卫国’,也很重要。但对大明百姓来说,新法已不可逆转,大明至少有两三代人会继续保持变强的态势,朕还在不在位,其实没那么重要。”
赵贞吉等人心中巨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朕只是知道俺答也好,你们也好,都会自然而然地放大朕的作用,因此才定下此策。”朱厚熜凝视着手中的箭矢,“朕是真能做好最坏打算,这才能够以身入局,强行创造一个决战局面。但战胜北虏的,是将士,是这么多年改良、造办军器的工匠,是转运军需的后勤官兵、民夫。”
目光看向赵贞吉,朱厚熜笑了笑:“孟静,回去之后若要记叙此战,不能忘了这一点。朕决定以身入局,是相信大明这么多年万众一心的力量。从战局来看,若当天京营难以抵挡重重虏骑,朕也不羞于先在将士护送下南逃至边墙以内的。拉扯牵制嘛,把俺答大军就留在集宁一带,总的来说是胜势。”
赵贞吉呆呆地看着皇帝:“……就像总参说的,让他觉得好像能攻下集宁,又还差那么一点?”
“若是鱼儿已经钩边徘徊了,鱼漂闪啊闪,钓鱼的人总南面只盯着鱼漂的,这时其他的事还能顾上多少呢?”朱厚熜举步开始往下走,“何况在俺答心中,朕实在是天字第一号巨物啊。若能钓上来,实乃平生快事。”
堂堂皇帝现在才说出他真正的打算。
打得过就先顶住打,打不过的话他会立刻南逃。
但熟悉这个皇帝的都知道,就算那种情况,他恐怕还是不会一下子就往京城逃,而是继续在得胜堡一带招摇。
想起他安排的“战场造谣”,赵贞吉不由得替俺答叹气。
这个草原枭雄的对手明明很强大,还如此狡猾。
……
年初出征,年底凯旋。
大明皇帝三次御驾北征,终于可以让大明百姓打心底里认为北路为患的时代彻底过去了。
倾巢南来的北虏,尽管是大明仍在东征时趁虚而入,却也正中大明这么多年对北攻略的下怀:本就是寻求一场决战。
只不过这一场决战的过程实在太快、太酣畅淋漓了。
“夸耀几十万大军,一碰就碎了!”
“逃走了多少?能都抓住吗?”
“你没听说吗?陛下早派了马总兵去汗庭老巢,他们能逃去哪?”
“这马总兵,我听说还不到三十啊……”
“自小被鞑子掳走,偷学了一身好弓马!陛下识人之明,你还不懂吗?听说是河套宣宁十万精骑总教头!”
“好家伙……”
御驾回京,还带了俺答这等俘虏,那是要从南门入城,祭告天地、献捷太庙的。
太子为首,百官迎驾,京城百姓同庆。
朱载墌的这一次监国生涯即将告一段落,但他的心里并不算恋恋不舍。
这样的老爹在,本就必须乖,何况他也是真心感慨。
就感觉天命所归、洪福齐天、睥睨当世、所向披靡。
而这个时候,突然感觉后面有一些骚动。
“怎么了?”朱载墌问了一句。
“殿下……”后方匆匆赶来一个人,又对杨慎弯了弯腰,“总辅大人……通州那边,东瀛露布飞捷正在路上,王师一路高歌猛进,九月十八时已攻入倭国京都!”
“啊……”杨慎喜笑颜开,“当真是露布飞捷?”
“撞到了今日,是不是传令他们直接到城南御前献捷?”
“该当如此,双喜临门,陛下必定龙心大悦!”
是露布飞捷,那边赶路的人反倒不清楚今天是御驾回京的日子。
当此大明四面有敌、京城空虚,防御网络早已铺出去。
哪怕军情入京都要先走程序,生怕有什么坏消息引发动荡。
之前都已经这么安排了,特殊状态自然不如等皇帝回了京再亲自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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