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亭羽从花坛上慢慢收回目光。
“梦境”这个词,好像变成一根小针,让她先是精神紧绷,随后才察觉到针刺下来的痛……程亭羽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督察队的成员,忙得甚至没有休息的时间。
一个正在上班的人,似乎不应该在路边坐太久,程亭羽略带些遗憾地站起身,刚准备离开,旁边原本近乎静止的花坛忽然抬起头来。
花坛一霎不霎地凝望着程亭羽,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忽然重新泛起了神采,并映出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仿佛蜡油一样的影子。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程亭羽莫名觉得对方打算向自己传递一些信息,然而花坛是不会说话的,面前长着青苔的人形花坛仅仅是安静地看着她,直到双眼中的光泽点点黯淡下去,重新变成了原先那副毫无神采的模样。
临动身之前,程亭羽被某种她自己都不理解的情绪驱动,伸手从花坛上摘下了一块青苔,放进自己的口袋当中。
她还要回去上班……脑海中的念头尚未消失,程亭羽的鞋底已然踩在平整洁净的地板上。
看到程亭羽,办公桌后面的同事站了起来,含混的声音显得有些放松:“你回来了……”
程亭羽停下了脚步。
同事抬头,黑黢黢的眼睛几乎粘到她的身上:“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去不工作呀……”
在什么情况下,工作会突然中断呢?
程亭羽闭了闭眼,她感觉自己的思维比往日更加迟钝,说话的声音也有些迟滞跟断续:“不工作,因为,因为我要去洗手。”
*
想要洗手,就要去洗手间——这是一个非常符合逻辑的推论。
而一个正常的洗手间里必然会有水池存在。
即使程亭羽的思维已经因为长期加班而变得模糊了,她对于洗手间的构造依旧有着基本的认知。
哗啦啦的水声持续响着,水池前,一个同样穿着督察队黑色制服的人,几乎要把脸给弯到了水池底下。
对方身上戴着工作证,工作证上的名字是“计世齐”。
程亭羽:“你在这里?”
计世齐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她转过身,朝着程亭羽抬起了自己已经被水泡得浮肿的面孔。
“我得洗一洗。”
计世齐应该没能看清程亭羽的样子,因为她的眼眶周围的皮肤早已经被撕成了一道道的,伤口的边沿不是正常的鲜红,反而泛着白,比起血肉,更像是寄居着一条软烂无力的线虫。
方才她一直在水龙头下,用力搓着自己的眼睛。
人需要清洗自己的眼睛吗?
既然眼球有部分会裸露在外,那就像需要洗手一样,人当然应该清洗自己的眼睛。
理清楚逻辑后,程亭羽走到空的水池前,先看了会镜子里自己的身影——灯光照在她的面庞上,显出一种墙粉般的白,她拧开水龙头,然后弯下腰,掬起一捧水,将眼睛埋
到清水当中。
眼睛有些发痒。
程亭羽忍不住伸手去搓,她认真、细致、用力地搓着眼睛,希望能用痛意来压制那种痒意。
她的手指摸索着,然后终于拽住了什么,程亭羽加重了点力道,忽然感觉到一阵痛楚,还有与痛楚同时响起的隐秘尖叫。
尖叫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间,程亭羽狠狠一拽,然后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里正抓着一团刚刚从眼睛里拽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鲜红血管。
“……你洗好了吗?”
计世齐的声音从距离程亭羽十公分的地方响起。
程亭羽慢慢转过身。
【姓名:计世齐】
【真名:密瞳·求生的闪光】
【……】
【精神值(重度疯狂):20/100】
【状态:严重畸化。】
程亭羽定定看着计世齐,然后一言不发地移开了视线。
她看见“畸化”两个字的时候,脑海里自动冒出了相关的解释——被杂质力量所污染的玩家,会逐渐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所有人都会陷入疯狂。
被疯狂笼罩的人,会一步步失去自己的理智,他们总能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
程亭羽垂下目光,手臂一动不动。整个人僵硬如石块——她成功克制住了自己,没把心中的情绪泄露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她上班时很没有精神。
地板逐渐出现了融化的姿态,一行行文字无声浮现,像是在程亭羽的视野添加注视,她转开目光,去看镜子,然而镜中影像的旁边也有类似的文字出现——
【姓名:程亭羽】
【能力:[*不稳定*][*解析错误*][*无法显示*]】
【状态:[*不稳定*]】
【冷却期:0】
“……”
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骤然袭上心头。
那些文字紧紧追着她,不给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程亭羽只觉头脑眩晕。
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疯了。
督察队的人在找她,这个世界在追杀她。
“笃、笃、笃。”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洪元宁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还没洗好吗?”
在外面的声音响起来之后,计世齐立刻蜷成了一团,熟练地缩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她浑身潮湿,面孔被头发挡住,看起来像一只长了毛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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