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落的声音像是要消散在浓稠的夜色里,山间的风掠过他的身体,他双手在胸前交迭,低着头沉思的样子透着难以名状的高贵禁欲。
怪不得这么招小姑娘喜欢,黎景泽在心里暗想。
爱是绝对充沛自由的人才给得起的东西,是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都丰盛的前提下才能提及的奢侈品。
所以顾承晗可以有资格这样大胆放肆地追求他爱的人,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和意愿,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黎景泽一直知道自己对顾承晗是很敬佩的,主要是因为他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想要成为的,世俗意义上成功的样子。他好像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那个佼佼者,身上似乎环绕着一种光芒,让人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向他臣服。
似乎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弯腰低头是已经是很过分的事情了,如果谁能够让顾承晗这样的男人来放下骄傲来乞求原谅,谁就应该感恩戴德,应当把他的让步当成他给予的慈悲。
所以当黎景泽听到黎倾冉没有同意和好的时候,第一时间的感觉是很诧异的。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原谅顾承晗呢?他想。
黎倾冉在感情上没有做错过半分,她为顾承晗受过的伤绝对不是几句道歉和几滴眼泪就可以抹去的。
当然了,包括他也一样。
“你知道吗,其实倾倾小时候跟我还挺亲近的。”黎景泽突然无厘头地开始了这个话题:“她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像个搪瓷娃娃似的。”
顾承晗点头补充:“现在也漂亮。”
是他见过最好看最可爱的小姑娘。
“她小时候还是短发,就到肩膀,留了个齐刘海,特别特别萌,那时候连我爸我妈都喜欢她,我记得我爸每次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抱他闺女。”
黎景泽回想起十几年前的时光,总觉得看着小姑娘蹒跚学步、叼着奶酪棒吃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可一眨眼,这么多年一晃而过,他们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她的?”顾承晗问道。
“大概就是从我发现她有点优秀过头了开始吧,”黎景泽叹了口气,“你说她长得漂亮也就算了,成绩还那么好,连学乐器学舞蹈都比别的小孩快很多,五六岁的时候英语口语就达到美国小学生水平了。好像后来有客人来我们家的话,对她的关注已经渐渐地比我多了。”
心高气傲的少年怎么可能忍受一个家里的养女占据比自己更多的视线和喜爱,于是他开始习惯性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和对她的厌恶,即使那个时候的黎倾冉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我记得有次家里来客人,那家的小孩跟倾倾差不多大,看到我个子高就要我抱她。倾倾看到我抱了那个小女孩儿,她也跑到我跟前举着手要我抱。”
黎景泽直到现在想起那个画面都忍不住嘴角上扬,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朝他可可爱爱地笑着,伸着小胳膊蹦跶着要哥哥举高。
“但是我没抱她,我说因为她太丑了,我不想抱丑八怪。”
顾承晗侧目蹙眉:“你有病吧?”
黎景泽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年纪可能就是有病吧,不过我那天还被我爸制裁了来着,倾倾找他告状去了,后来我爸在饭桌上跟我说以后不许说妹妹丑。”
“那你爸妈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她的?”顾承晗问道。
“也差不多就是她上学之后吧,发现她个性有点强,喜欢跟男生打架,不爱学钢琴爱学吉他,然后还总是说自己以后不想结婚生孩子。”
温和的说教改变不了她的主意,那就只有强制她去执行,让她知道违背命令的代价。
顾承晗不愿再听他多说,他只觉得心疼。
如果倾倾按着她自己期待的轨迹长大,她会是多么鲜明有个性的姑娘呢?顾承晗想,她一定多才多艺但不是为了取悦旁人,她一定性感漂亮却不在乎男人的爱慕,她或许会成为一个游历四海的背包客,又或者会读到硕士博士,在她感兴趣的领域有颇高的建树。
那他又会以怎样的方式认识她呢?要多辛苦才能把她追到手呢?
男人抬头望着夏日明朗的夜色,为这不可能出现的美好的可能性轻轻扬起嘴角。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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