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成婚百年,像方才那样唇枪舌剑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反倒才是他们彼此最熟悉的交流方式。
锋利的言语被牡丹花一样馥郁柔软的身躯取代,冰冷的眼神被逐渐升高的体温消融,雪夜月色透过唯一一扇小窗映入净室,笼在湿漉如水妖的女子身上,她曳.腰时小腹的线条流畅紧实,最是好看。
墨麟偶尔会觉得自己反倒是那个被摄魂夺魄的凡人。
“琉玉……”
眼尾湿润的琉玉缓缓睁眼,听他在低闷的喘.息中不自觉地唤出自己的名字,她不知为何感觉到一种异样的酥.麻在心尖蔓延。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在他亲口说出喜欢她之后,这种事就突然变了味道,让琉玉寻出一种新鲜的、蠢蠢欲动的掌控欲。
其实方才说什么再嫁和离都是骗他的,琉玉从没有想过这些事。
大概是跟他做了太久的夫妻,除了立场相悖,以及她实在不太喜欢他的妖鬼之态外,其他并没有什么让她不满的地方,她未来的继承人需要一个父亲,她总得选一个夫君的。
坐拥九幽……让如今日渐衰败的仙家世族无比忌惮……又生得这副好皮囊。
与她相配也不算堕她的格调。
至于什么妖鬼血脉,琉玉倒不那么介意。
想了想,琉玉破天荒地低下头,尝试着吻了吻他的唇——她从来没有主动做过这件事。
墨麟微阖的眼倏然睁开。
“退什么?”
五指嵌进她腿侧,琉玉被他此刻眼中浓重的欲.念和侵略性烫得一僵。
她本想装作无事发生,但下一刻她便视野一暗,被人虚虚捏住后颈纠.缠着吻,唇.舌紧.裹着,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进肚子里似的。
两人都像是在窒息前一刻从水中被捞出来,大口地呼吸着,妖纹从小腹攀上,直至脖颈和下颌。
汗珠顺着额发滴落,墨麟在黑暗中睁开失焦的眼。
他抓到了。
通向那个梦境的、微茫的可能性。
-
琉玉是在天刚蒙蒙亮时被身旁人摇醒的。
她其实才睡下不久,腰肢酸软无力,连翻身都累,因此墨麟这次叫她名字时,她烦得只想将他从她的床榻上踢下去。
“琉玉,醒醒。”他的语调难得沉重,“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不肯睁眼的琉玉被墨麟扶着坐起。
他道:
“这是照夜二百七十年,琉玉,离你爹娘去世只剩一个月了。”
片刻的静寂。
这一次,琉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你说什么
?”
对上琉玉依稀带着薄怒的视线,墨麟不得不将事情始末从头到尾地同她解释一遍。
他上个月在集灵台做的梦,时间是混乱的,一开始他也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锚点分辨,但从集灵台回去后的这一个月,断断续续又梦见不少碎片。
有了对应,墨麟大致理清,他的每一个梦都会越来越靠近他们现在的时间。
所以,直至昨夜他才梦见阴山氏覆灭,琉玉流亡十年复仇而死,自己又与天外邪魔同化,回溯时间,让琉玉有机会能改变阴山氏命运的整个事情始末。
但这些故事说起来太长,时间仓促,墨麟便只告诉她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九方家的阴谋与少帝慕容炽的真面目。
“一开始我也认为这些只是梦,直到除夕夜宴那日,丹髓所说的话和你的反应与梦中相同,我才敢完全确信。”
想了想,墨麟又补充:
“九方彰华杀你爹娘这件事,也并非我添油加醋,信不信由……”
“我信。”
琉玉定定望着他。
“你不是会编造这种事骗我的那种人。”
琉玉的反应倒让墨麟一时怔愣,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
两人一个昨夜在梦中如亲临般经历了那些事,一个一觉醒来骤然得知还有一个月全家完蛋,彼此对坐在帐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消化了这些事。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破局之法,但梦里的办法,未必适合如今的我们,兵贵神速,这一次,更适合快刀斩乱麻。”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慢慢经营一个即墨氏的身份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暗杀少帝慕容炽,杜绝了他操控阴山泽的可能,再杀九方潜和九方彰华,让九方家群龙无首。
解决了最大的生存危机,之后如何逆转阴山氏的颓势,可再徐徐图之。
各自选定了替身代替他们在九幽行事,琉玉与墨麟当夜便启程前往中州王畿。
此行最重要的便是不能打草惊蛇,所以琉玉决定连鬼车都不用,一路御风,途中休息也不住那些容易暴露身份的客舍驿站,而是避开人烟,住偏远村落或山野洞窟。
这样赶路,最多十五日,就能抵达中州王畿。
王畿离玉京不远,杀了慕容炽第二日就能去杀九方潜,后者或许会困难些,但时间也还算充裕。
琉玉将这些算得很好,唯独没算到一点。
——她过不了风餐露宿的日子。
“……梦中那位少帝连天音阁也似乎有所渗透,所以天音云海并不安全,你也不必再纠结要不要和家中通讯……”
墨麟低头用稻草在洞窟内简单铺了张床,一回头,却见琉玉站在洞窟内最高的一块石头上,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他眉梢微挑。
“你在干什么?”
琉玉抿着唇,面色平静:
“你继续说,我在听。”
但墨麟此刻却对她这副模样更感兴趣,他环
顾周遭,心念微动:
“怕虫?”
梦里好像是有这么件事。
琉玉的唇抿得更紧,就连藏在裙摆下的脚背都紧绷得发白。
她刚才看见一只食指大小的黑虫子窜过去了。
这洞窟潮湿阴暗,又在林深处,有蛇虫鼠蚁再正常不过,琉玉不只单纯怕虫,更怕的是待会儿她入睡后会有虫子钻进她衣服里。
九境巅峰也怕被虫子爬呀!
墨麟见过无数次她一剑将人脑瓜子劈碎时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
“是你说要万无一失,绝不能走漏风声,这才第一日。”
琉玉面色苍白,却倔强蹙眉答: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没怕。”
一只手蓦然朝她伸来。
“这里没有比我更丑陋的虫子,你都敢同我同塌而眠,又何须怕那些小东西。”
幽暗洞窟内,握住她冰冷手指的那只手宽厚有力,墨麟淡声道:
“今晚我守夜,放心,不会让虫子爬到你身上的。”
琉玉有心想否认,但却不知道该先反驳他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她可从没说过他丑陋。
无人说话,洞窟沉寂下来。
为了藏匿行踪,他们连芥子袋都被封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泄露炁流引人瞩目,所以洞窟内只有一堆微弱火光噼啪炸响。
琉玉闭着眼,偶尔能听见黑暗中有触肢倏然而出,精准抽死虫子的短促声响。
一想到他一整夜都要这样打虫子,琉玉就忍不住想笑。
原来那些可怕的触肢还有这种用处。
隔了好一会儿,琉玉在黑暗中挪了挪身子,身下干稻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有点冷。”
她的额头贴在他的胸膛,语气很镇静。
“你放心,等解决了我的事情之后,我会帮你除掉九幽的玉面蜘蛛,不会让你吃亏。”
墨麟却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那些干稻草的摩挲声擦在他心尖,他觉得整颗心都仿佛在为这微弱的声响而发颤。
“嗯,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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