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舒每年的业务量都很稳定,但大约是持续的口碑积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业务量突然有了一个巨大的提升,林舒更是忙到马不停蹄。
不过在商业案件如此繁重的情况下,林舒还是接了一个纯公益性质的普法类项目——带着法律进乡村。
如今虽说随着城市化进展,大部分年轻人早就离开乡村老家进城学习务工,但乡村里仍旧有大量的老年人以及留守儿童,而这些老人和儿童作为社会弱势群体,又常常成为被侵害的对象——有时候是诈骗,有时候是别的。
“而且老人之间也有个社交圈,人际关系也挺复杂的,比如村主任给我整理的这几个纠纷案子,都是老年人之间的感情纠纷。”
“不少老人老伴死后,还有感情需求,于是会和村里其余丧偶的老人‘相亲’,合得来也就搬一起住了,毕竟孩子不在身边,又没了原来的老伴,人总是容易寂寞,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也算有个照应。”
林舒一边翻着手头的案卷,一边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当然这中间,也有丧偶的和已婚的看对眼的,还有几个丧偶老头为一个丧偶老太太争风吃醋最后打架斗殴的,还有小辈得知自己长辈在村里找了个老伴回家闹事的……”
“至于留守儿童,也有很多问题,这些孩子们都由老年人们照顾,可是有些老人压根不知道作为监护人是有义务的,带起孩子来非常随便,村里去年就出了四个孩子被开水烫伤的事故,其余交通意外也不计其数,对他们以及这些孩子的父母进行普法真是刻不容缓。”
“后天我会先去村里排摸一下,探索下用什么方式比较容易深入普法,另外村主任给的这几个大的纠纷,我现场会去给双方当事人调解下,后续我看看,能不能让我们天浩和这个村签个对口签约律师的协议,系统性地由我们所我们团队对这个村进行法律对口支援。”
许诗嘉自然对林舒的设想非常赞成,当即表态:“后天我陪你一起进村。”
林舒摆了摆手:“不用了,你手头几个劳资纠纷集体诉讼的案子还没告一段落,这案子牵扯范围大,因为是群体性的,里面我记得有几个当事人都情绪不稳,可别在开庭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你还是多随访,安抚好那几个当事人情绪。”
林舒此次要去的村子其实离荣市并不远,当地的风俗传统和荣市也没太大差别,甚至是方言也大差不离,林舒也完全能听懂,只是交通不便,有一段路需要坐渡轮,因此才会多花些时间。
纠纷案子和普法事项本身并没有什么难度:“你替我处理好天浩的事就行,最近我们团队新招的三个实习生好好带带。”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事,许诗嘉又委屈上了:“你都不带担心我的。”
“担心什么?”林舒有些纳闷,“以你现在的水平能力,还能指导不好三个实习生吗?自信点许诗嘉。”
“不是担心工作。”许诗嘉眼巴巴地看着林舒,暗示道,“担心别的
啊,你今年招的这三个实习生都是刚研究生毕业的女生……”
这男的顾左右而言他地讲了不少,又是挤眉弄眼的,林舒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了——许诗嘉是提醒林舒,也要担心担心许诗嘉很受欢迎,要有点危机意识。
林舒有点失笑,但不讨厌这样的许诗嘉,甚至觉得有点可爱:“不好意思啊,谁让你找了个现在特别自信的人当女朋友呢,我们自信的人是不会患得患失考虑这些的呢,而且……”
“应该没有实习生会想和自己老板抢男人。”
林舒拉过许诗嘉,亲了下他的脸颊:“我也很相信你。”她指了指许诗嘉的胸口,“因为我知道你这里只有我。”
许诗嘉虽然常常吃味,但其实很好哄,果然,短短三两句话,他脸上的表情就得意起来:“那是。谁叫你是老板呢。”
“不过老板,今晚要我怎么服务你呢?”许诗嘉凑近林舒的耳畔,低声道,“我都准备好了。有好几种模式,你想要哪一种呢?档位有强烈,温柔,还是个性化定制?”
林舒又不是傻子,哪里能不知道许诗嘉什么意思,不过她近来实在有些疲劳,后天又要长途跋涉去村里,实在是想养精蓄锐,当即连连摆手,让他“无事退朝”,于是不管不顾许诗嘉失落和死皮赖脸,赶紧把这尊大佛给请走了。
许诗嘉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林舒一个了。
虽说内心干劲十足,但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舒总觉得有点精神不济,哈欠连天,每时每刻都觉得非常困,仿佛一坐下眼皮就自动快合上了,胃口倒是不小,连着几天吃完正餐没多久,林舒就又觉得饿了。
这才晚上九点!
林舒感觉自己最近真是饿死鬼上身了,但那种饥饿的感觉实在真实,让她难以集中精力去看手头的几个纠纷案。
明明从来不是个贪吃的人,但林舒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吃肯德基,她想了想,点单了个香辣鸡腿堡的外卖。
只是心心念念的夜宵加餐,等真的拿到手,才吃了两口,林舒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当即便往卫生间冲,吐了个彻底。
这是怎么了?
林舒是从小肠胃就很坚强的类型,又基本不乱吃东西,很少有肠胃不适的时刻,回想今天吃的几顿饭,也都很正常。
她吐完先漱了口,还是饿,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心心念念的汉堡,只是刚拿起,闻到炸鸡的味道,那种反胃想吐的感觉就又来了。
林舒实在没忍住,又跑了一次卫生间。
等从卫生间里出来,人已经有些虚脱了,只能躺平在沙发上,胃里的翻江倒海这才稍有好转。
她一开始准备找点家里库存的肠胃药对付一下,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林舒刚打开药瓶,动作有些顿住了。
会不会是……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虽说林舒每次都和许诗嘉做好了措施,但本身避孕就不是百分之百能成功的,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种可能…
…
这药不能吃。
林舒放下了药瓶,当机立断,去了楼下24小时药房。
片刻后,她望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整个人都愣住了。
怀孕了?
林舒不是未成年少女,自然知道一旦有性生活,不论如何小心,也存在怀孕的风险,她从没有刻意忽略过这种潜在风险,因为内心多少觉得自己有能力负责和承担后果。
只不过这小孩子来的还真的是有点太急性子。
林舒后天还要出差。
她揉了揉眉心,又有些想吐,困意泛滥,索性不想了,先睡觉再说。
林舒也没想好要怎么和许诗嘉开口,但今晚有点晚了,明天许诗嘉有一个重大客户要去外地会见,而后天许诗嘉虽然回荣市,可林舒就要出发去村里了,因为这两天,两人恐怕是没了碰面的机会。
那就索性乡村回来再说,毕竟这次出差日程一共也才两天一晚。
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尤其孕晚期工作进度上就要重新调整,尤其是之后产假,林舒还需要协调很多。
好在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还挺有配合精神,林舒躺平后对方终于不再作妖,总算让她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林舒虽然仍有困意,但也勉强完成了案卷阅读,出发去乡村的路上,这个小生命也非常乖巧,让林舒非常安稳地到了村里。
只是孩子很帮忙,天公倒是不作美,原本天气预报里的晴天没有出现,倒是乌云密布,气象报道里原本不经过这座小村庄的台风路径变换,即将登录村边上的沿海一带,这座山村也将受到正面冲击。
好在虽然天气挺坏,但是林舒的工作完成的很顺利,她挨家挨户走访了村里的几乎重点家庭,又圆满调解了几个纠纷案子,和村主任以及村民代表开了个座谈会,多少排摸清了这个村子的人口分布情况以及需要的法律业务事宜,因此很快确定了需要科普法律的方向。
“林律师,我们之前其实也接待过别的律所来的律师,但他们来了,除了在我们村里摆拍了一阵,回去后发了个新闻稿外,后续公益合作就石沉大海了,像你这样年纪轻轻的女生,不嫌弃我们这村里条件差,还挨家挨户走访,花那么多时间帮我们协调纠纷的,真是太少见了。”
村主任是个实在人,挺语重心长:“未来合作,有的是机会继续好好了解我们村的情况,今天真不是我不留人,我们也不来这套虚的,你趁着现在台风没来,赶紧出村吧,今晚也别住了,我们这村里招待所的条件不好,年久失修的,也不知道在台风天里能不能撑住。”
他说的很在理,可惜林舒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得到通知——为了安全着想,出村的渡轮停运了。
她最终还是需要在村里招待所将就住上一晚。
而几乎办理入住没多久,台风裹挟着大雨便降临在这座小乡村里。
屋外狂风大作,树也被吹得几近弯折,雨点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大得吓人,这座小招待所背靠一小座
山,周围没有别的住户,安静的只剩下自然的声响,静谧中带着些恐怖,但拨通许诗嘉的电话后,林舒听着电话那端熟悉温柔的声音,心渐渐平静下来。
林舒出差后遗留的工作果然很多,许诗嘉听着有些疲惫,但难掩邀功的得意:“我都搞定了,之前几个败诉的对方当事人来闹事,最难缠的几个,我也都解决完了。”
“你怎么样?一切顺利吗?我看天气预报说你那儿今晚有台风,没什么事吧?”
“没有,就是风声雨声太大了有点睡不着。”林舒确实有些失眠,但心情倒很松弛,“许诗嘉,你给我唱个歌吧。”
视频电话那端的许诗嘉果然脸上愣了愣,但他很快笑了:“你想听什么?我没怎么唱过歌,要是难听你就打断我。”
“随便什么都行。”
许诗嘉没有推脱,很快,林舒听到温柔的声线传来,因为通过电话的介质,有少许失真,但林舒却觉得有种稳稳的安宁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风大雨,信号并不多好,许诗嘉的歌声断断续续,然而林舒内心却很幸福。
如果是许诗嘉的话,肯定是能做一个温和的好爸爸的吧。
林舒下了决定:“许诗嘉,等我回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结果电话那端的许诗嘉也笑了,有些神秘又有些忐忑:“这么巧啊,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是不是太心有灵犀了?”
林舒刚想追问是什么好消息,结果就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剧烈的震动,她根本没有时间反应,手机便在剧烈的晃动中滑落身侧,手只来得及下意识抓住床的一角,这才堪堪稳住平衡。
只是就这么顷刻间,世界仿佛大变样,等林舒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本招待所的阳台位置,已经塌掉了,这阳台原本面对后面那座小山,还算个山景房,可如今哪里还有山景,映入林舒眼帘的是裹挟着东倒西歪树木的泥浆,而那些泥浆混合着沙石,已经如泄洪的水一般发疯似的涌进了林舒楼下的楼层。
相比之下,因为住的楼层高,林舒的房间只是在冲击下坍塌了一个阳台,主体结构仍旧安稳。
林舒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这场声势浩大的台风恐怕引发了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她捡起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被刚才一同砸落的台灯给砸坏了,手机屏幕上许诗嘉温柔的脸已经消失,变成了如室内般黑色的一片。
在山体滑坡的刹那,房内的电就停了。
周遭是人的哭喊声、求救声,还有巨大的风声雨声,空气里混杂着土腥味,巨大的雨声被风裹挟着往室内飘,林舒来不及想别的,径自披过了一条围巾,找了个安全的角落等待救援。
好在救援队出动及时,天色微亮之时,林舒被救援人员带到了安全的营地,说是营地其实就是这小乡村里一所小学的操场,建在地势较高的平地上,操场上搭建出了好多临时帐篷,供人休息和躲避风雨。
林舒除了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擦伤外,没有受任何外伤,但有些村民
就没她那么幸运了,到处是哀嚎以及身上糊满泥浆和鲜血的人。
林舒虽然没有专业的医疗知识,但作为鲜少没怎么受伤的人,总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她几乎是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了焦头烂额正在指挥救援的村主任,对方的腿明显受了伤,如今随手撑着根棍子当拐杖,一脸疲惫但仍尽职地在协调救援工作。
见到林舒安全,对方显然松了一大口气,听闻林舒愿意当志愿者,村主任更是满脸激动——
“那太好了!我们这村里,多数只有老人和留守儿童,如今不少老人受了伤,腿脚不便,都集中到有医护的帐篷去治疗了,不少老人还需要挂水,所以他们一下子没精力和能力去带孩子了,这些孩子吧,大部分倒是没受伤,可是现场乱糟糟的,没人管的上他们,林律师要是你不嫌弃,能帮我们去帐篷里看着孩子吗?随便陪陪孩子们都行,事发突然,他们也挺害怕的。”
既不需要去泥浆里救人,也不需要冒雨去运送物资,看护几个孩子已经是最轻松的工作,林舒几乎立即应下,毫无推脱。
她的手机倒是在她一阵倒腾后重新开了机,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泥石流冲垮了基站,即便开了机,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林舒原本想向许诗嘉报个平安,可惜电话是完全打不通,网络也中断了,她只能尝试不断地重新发送保平安的短信,但也未果。
周围别人和她的情况自然一模一样,几乎没法和外界联系。
好在村主任在应急办公室里有相应的应急电话,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市里应急办,对方也第一时间派来了救援队和医护队,而其他周边城市也都在陆续派来人员和物资。
“明天通信应该就能恢复了。”
林舒点了点头,想来许诗嘉也会及时关注新闻,等明天就能给他报平安了,当务之急是看护好受惊的孩子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怀孕的缘故,林舒如今对小孩子似乎也有了更多的耐心。
老人受伤需要看护的一共有六个孩子,大的几个已经十几岁,也没太受惊,其中两个甚至还在简易帐篷里做作业,唯一情绪有些不稳定的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梦梦,她的爸爸妈妈都在市里打工,她原本和奶奶相依为命,两人住的楼层低矮,泥石流直接冲进了家里,梦梦侥幸逃脱,但老人……
“阿姨,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奶奶?”
“奶奶安全吗?”
小女孩天真的眼神让林舒很是难过,但她仍旧尽最大努力安抚着孩子的情绪:“会有志愿者叔叔帮你把奶奶找到的,奶奶肯定会平安的,明天梦梦说不定就能见到奶奶了。”
她说这话时也算是种自我安慰,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真的传来了好消息。
梦梦的奶奶找到了!
人受了点伤,但没有生命危险。
在转移去市里医院前,村主任把梦梦带到奶奶病床前,让孩子终于见到了相依为命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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