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发髻有些许凌乱,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白色粗布棉衣,鬓角几缕乌发散落垂在眉骨上,更显得他的五官凌厉分明。
“你是谁?”
林惊枝伸手放下车帘,清澈不见一丝杂质的乌眸里盛着些许惊讶,她微微侧身,极快捂着了张嘴就要惊呼的晴山,指尖抵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晴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软软跌坐在林惊枝身旁小脸发白。
车厢里动静闹得小,驾车的婆子也未曾察觉到异样,马车速度飞快,车厢里塞了满满的衣箱,百里逢吉靠在衣箱上抿了一下干涩嘴唇:“我姓百里,单名疾,原籍宜州人。”
“今日冒犯,实属无奈。”
林惊枝虽然年岁还小,出门机会也少之又少,可十多年前宜州闹瘟疫饥荒,那是人尽皆知的事。许多村落因为瘟疫灭村不在少数,再加上饥荒,就算是朝廷派了粮草救济也无异于沙石入大海、杯水车薪。
宜州十室九空,路上尸骨堆积成山,是燕北建国后遇到过最大的困境,计算如今,世人提到宜州只会和瘟疫饥荒挂钩,如今的宜州基本成为荒芜之地。
林惊枝下意识用衣袖捂着口鼻,有些戒备看着百里逢吉。
百里逢吉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当初宜州瘟疫的确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程度,更何况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已经足够镇定。
“等马车停下后,我便离去。”
“方才冒犯,只是因为最后的这辆马车只是拉运物件罢了。”
林惊枝乘坐的这辆马车的确破旧,瞧着也不宽敞,比起打头小周氏带着四姑娘的那辆,眼下马车的确寒酸得有些可怜。
这时候,林惊枝目光一顿,她视线落败百里逢吉微蜷的脚踝上,那上面沾了血迹,瞧着是受了严重的伤,他脸色瞧着更像是失血过多的模样。
林惊枝心口莫名一跳,她来不及多想小声开口问:“你因为受伤,才上了我这辆马车?”
百里逢吉也没有否认:“伸手点了点脚踝的位置,之前在山林里寻找食物被捕兽夹伤的。”
他说话速度很慢,又带着一种极度的认真,衣袍虽破旧但瞧着并不脏,漆如沉夜般的一双眼睛,带着某种林惊枝从未见过的坚韧。
她抬眸认真打量他许久,忽然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箱子道:“你躲进去,我带你进寺庙。”
“姑娘不可。”晴山轻轻拉了一下林惊枝的衣袖。
她语气透着几分焦急:“姑娘好不容易能出门一趟,若是家中长辈姑娘悄悄藏了陌生的郎君,姑娘会被责罚的。”
林惊枝年岁小,还没有到要同男子避嫌的时候,百里逢吉瞧着同样也只是个半大少年,但晴山的担心并无道理。
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因为晴山提醒林惊枝心底泛起一丝犹豫,因为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阿娘,偏偏这时候,马车已经穿过了霞栖寺的山门,直接往女眷单独居住的禅房小院驶去。
等马车停稳,林惊
枝下车后自然有仆妇要把行李搬运到禅房里。
林惊枝也管不了哪里多,她伸手推了一下百里逢吉:“快。”
“你先躲进去。”
衣箱不算大,好在百里逢吉他身子瘦林惊枝的衣物也不算多,他能勉强藏在里面。
林惊枝下马车后,就同晴山一同朝大夫人小周氏行礼,小周氏人不算特别坏,但特别喜欢沾酸吃醋,自己嫡出的女儿平日宠得性子也傲,是不愿意同林惊枝同吃同住的。
所以林惊枝这回来寺庙小住,她和她的生母白玄月两人,比起府中也算清闲,只要每日给小周氏请个安,就能一整日待在禅房里,就算的用膳也是各自分开,会有仆妇送每日斋食。
林惊枝陪着白玄月用了午膳,她见白玄月精神不济,等一旁婆子伺候她休息后,也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只是离开前她不忘用帕子包了几块没吃完的点一同带走。
百里逢吉缩在衣箱里,他眼皮犹如坠着铅块一样沉重,但是并不敢睡过去,舌尖已经被咬烂满口鲜血,他里藏着的那一丝期待,由时间推移并没有变弱,反而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生来就昏暗无边的漆黑世界里。
下一瞬,衣箱被人从外打开,伴随着一道软软的声音:“你还好吗?”
百里逢吉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
突然的光亮,晃得他双眼刺痛,他却不敢闭眼,怕眼睛一闭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象,他生来极苦,温暖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林惊枝露出一个极为娇俏的笑,朝百里逢吉道:“午膳我同阿娘一起吃的,吃剩下的东西丫鬟婆子已经收拾走了。”
“我悄悄藏了两块糕点,你先吃些。”
寺庙吃得都是斋饭,此时恰逢秋末,桂子飘香的季节,所以最近寺庙中的糕点以较为常见的桂花糕为主。
百里逢吉像是生来就带着苦难的人,他就算是最为普通常见的桂花糕,这也是他第一次吃。
桂花很香,甜滋滋的,像是他曾慕而不得的蜜水,也像落雪冬日里好不容易盼来的太阳。
两块桂花糕下肚,他终于有力气从衣箱站起来,脚踝肿着虽然已经止血结痂,但是他依旧行动不便。
林惊枝伸手指了指屋中摆放的椅子:“我只能暂时收留你几日,过些日子我要随府中回去的。”
“你也不必觉得我对你是恩情。”
“就当萍水相逢,我做了回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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