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也觉得燕隼跳得好。它头一次见裹成圆滚滚的小雪人、还背着一个分量不轻的背包的孩子,能原地起跳蹦的那么高,小兔子都被吓了一跳。
系统正要回答,忽然反应过来这句话代表的含义,陷入沉默。
……但燕隼跳得很好。
余牧煞费苦心地编了那么多剧本,总不会是燕家人好端端的,就是想要折磨燕隼,看一个孩子在无边苦海里煎熬。
在余牧的剧本里,燕隼心胸狭窄、攻击性强,容不下和自己抢夺父母注意力的人,也容不下比自己强的兄长。
这些特质未必就是无的放矢——又或者说,这些标签必须甩到燕隼头上,恰恰是因为一个有着这些特质的孩子造成的恶果,必须要有人来承担……
在资料里,燕隼从摇摇车上被推摔下去,磕到了后脑。
他说不出自己头痛,在后续的环节里又被燕溪强行拉上冰面,连站都只能勉强站稳,晕得什么也看不清。
余牧抓住这个机会,让燕溪故意装作躲不开,编出了“燕溪被燕隼撞伤、脚腕骨折”的剧本。
大半年后,燕溪就因为过不去脚伤的心理关,放弃了滑冰。
——没人因此而批评燕溪。
人们惋惜一个在恶意伤害下夭折的天才,
同情一个被弟弟嫉妒针对的兄长,数不清的人给燕隼打了严厉的低分。
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燕溪没有天赋,滑不出成绩了。
……
临时补位的才艺展示环节结束,流程回到正轨,需要以家庭为单位,用孩子们找回的食材做今天的午饭。
穆瑜没带着燕隼去燕家那片区域,找了个背风处准备搭灶起火,正领着小雪团一起捡石头,被节目组的副导演上来拦住。
“余编剧……打扰了。”
副导演的语气相当拘谨客套,显然已经从燕父那知道了些消息:“不好意思,请问接下来的环节,燕隼——燕隼方便做些才艺展示吗?”
小雪团在穆瑜身边有了活气,正蹲在一旁,模仿穆瑜刚才的动作,用手指让一小块捏起来的雪游来游去。
短短软软的小手没那么灵活,即使学得像模像样,雪块也停不住,坚持了几秒就开始往下掉。
见到生人,燕隼就埋进外套里藏起来,躲去了穆瑜的腿后。
穆瑜翻了翻手里的石头,挑出一块大小形状都合适的,塞给燕隼抱着壮胆:“才艺展示?”
“是。”副导演连忙点头,“是为了孩子好。”
副导演解释:“您还没有过孩子吧?等接受过父母培训课程就知道了,如果孩子不够优秀,父母的评级也是会相应降低的。”他说到这,忽然打了个激灵,连忙解释,“……我绝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大概是怕这段话被直播收录进去,副导演频频回头,结结巴巴道:“这样,这样也是对孩子好,他们拿到的分数越高,越有机会长大成人……”
这段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系统被自己噎了下,咽下一大块棉花糖:“宿主?!”
穆瑜帮它把吃完的部分变回去:“慢一点吃。”
过去的五年里,由于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引导,燕隼的常识储备也极为有限。
如果再像系统这么自己吃自己下去,在燕隼的认知里,大概会根深蒂固地认定“棉花糖不快点吃完就会凭空消失掉”的。
系统连忙停下嚼嚼嚼,回过神,又觉得重点似乎不是这个:“宿主,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机会长大成人’?”
这个世界里藏着什么秘密……难道还有孩子会没机会长大?
谁来给这些孩子打分,依照什么标准打分?
在余牧留下的剧本备份里,的确有过一句“数不清的人给燕隼打了严厉的低分”,难道这不是某种修辞方式,而是客观发生的事实?
系统的棉花糖丝都弯成了问号,可它去看情绪探测仪,却发现宿主的情绪值依旧很稳。
穆瑜似乎并没有对副导演的话感到意外。
他只是转过身,蹲下来扶住藏在腿后的肩膀,和燕隼的视线一平。
隔了片刻,穆瑜回过头,看向燕隼正看着出神的冰场。
燕隼喜欢滑冰吗?
没有人知道。
他甚至没来得及拥有得出答案的机会——即使在短暂又无比漫长的十四年里,他从生到死,都被困在冰面上。
但燕隼喜欢跳,喜欢更高的地方,如果有机会,大概也会喜欢飞。
副导演的插曲不算重要,但他们离冰场很近。燕隼的确被那片冰在阳光下折射出的晶莹碎芒吸引,藏在穆瑜的胸口,连呼吸也轻。
穆瑜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雪团动了动,乌黑的眼睛转过来,镜面一样,反射出穆瑜的影子。
“去玩。”
穆瑜说:“有我。”
他不介意燕隼能不能听懂,只是慢慢说完这几个字,又从系统商城买下一双儿童用的冰鞋,随手装作从小背包里拿出来,帮燕隼换上。
小家伙用行动拒绝和穆瑜的距离超过三米,绕着穆瑜滑来滑去,直到确认穆瑜坐着的地方足够稳当、不会滑倒,才开始蹦蹦跳跳。
那是足以叫燕溪灼红了眼的天赋。
燕隼只是看了几眼,就能模仿燕溪的动作。不大点的小人手短脚短,摇摇晃晃憨态可掬,伴着晶莹剔透的碎冰花跳起来,却又轻盈自在,灵动异常。
像是会飞。
穆瑜坐在离场边不远的地方,被小雪团举着棉花糖围着绕圈圈,余光扫见一道人影:“系统。”
系统被颠得七晕八素,机械音晃出了RAP:“宿宿宿宿~宿宿主~”
“借我一点棉花。”穆瑜说。
系统:“?”
穆瑜想了想:“糖。”
系统还没反应过来,棉花糖已经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小块。
穆瑜画了个不大不小的方框,那一小块棉花糖在他手心一按,就变成了一片载满了冰晶的云。
燕溪站在树丛后。
他盯着冰场上的影子,瞳孔黑沉,几乎维持不住父母要求的温润表象。
燕溪的脸色逐渐沉得可怕,他盯着燕隼的脚,径直朝冰场走过去。
他才走了一步,肩上就忽然被蓦地按住。那力道沉静冰冷,不带有丝毫温度,轻而易举就困得他动弹不得。
无形的压力几乎挤去他四周的全部空间,燕溪越挣扎,反而越冰寒滞闷,像是落进不见底的冰水,从骨缝里生出冰碴。
脑海里那个疯狂的念头,也仿佛被一寸寸悄然冻住,稍碰一下就是针扎刺骨。
燕溪猛地后退,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急喘。
他盯着在冰上跳跃的燕隼。
“别动。”那朵云的声音温和,触感却冰冷,“那是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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