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二十九(达达利亚)(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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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拒绝甜甜的柑橘酒,尤利娅也不例外。

荧提起酒桶给两人的杯子都满上:“哼哼,这可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姐姐亲手酿的,外面可买不着。”

“牛蛙骨头不要吐桌子上,一会难得收拾。”

善后工作都是奥列格在负责,他对此尤为上心。

“知道了知道了,”荧随手抽来几张报纸垫在桌子上,“这样总行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奥列格瞄了一眼,“这不是今天的报纸吗?我都还没时间看呢。”

“今天的内容都是狗屎,没啥好看的。”负责采买的萨莎说。

尽管被牛蛙辣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但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再次伸向了用来捞牛蛙的漏勺。

萨莎是个火辣的至冬女人,不管是她的身材长相,还是她的性格,她总嫌自己名字太长,让大家直接称呼自己为萨莎。

“有多屎,我看看,”荧好奇心重,她一边看,一边将报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女性多生孩子的好处,冬都专家建议,每个至冬女人一生中至少要生六个孩子…这是哪门子的专家?养殖户还差不多。”

一,痛经都是因为宫颈口太小,多生几胎把宫颈撑大就能有效减轻疼痛。

二,生孩子可以平衡激素,促进夫妻生活和谐,孕期激素能促使女性脑部结构发生进化,不生孩子的女人都是不完整的原始人类。

叁,孩子是家庭的纽带,即使夫妻中的某一方没有生育能力,也建议双方在协商后至少以「其他手段」生育一个或以上的孩子。

专家甚至还建议让四胎以上的父母公务员考试降分录取,如已在职,则算入年度考核。

但都四胎了,哪个女人还有精力考公务员?这好处自然全落到了她们丈夫头上。

这写的什么鬼东西,拿来垫宵夜吐骨头渣都嫌晦气。

“我瞅瞅,噫…看一眼都感觉脑子被污染了,”尤利娅厌恶地往那专家的肖像上丢了块骨头,“安排人写这种稿子,冬都那群富商政要为了生育率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他们什么时候在乎过了,之前不还提倡过单身税和堕胎入刑吗?”萨莎忽然低声道,“听说上周有个政府官员在私人聚会上酒后发表了一些关于少生优生的言论,被人偷偷举报了,现在不仅丢了工作,还要面临几百万摩拉的巨额罚款。”

达尼拉长叹一声,又喝了口酒:“这还算好的了,去年有个写文章传播不婚不育思想的学者,直接被拖去打靶了。”

“达尼拉,有没有别的片子?换一张。”

看到片中主角为了丈夫牺牲事业回归家庭的桥段,萨莎忍不住嚷嚷道。

“国营制片厂天天就知道写些女人遭受背叛仍不离不弃无私奉献最后换得浪子回头的戏码,这不是和《忠犬○公》一个塑造手法吗?怎么不见他们写工人给资本家无偿义务劳动?”

达尼拉应她的要求起身换了部片子:“还能因为什么?他们不仅不怕得罪女人,还能借此让那些「好」女人向她们的好丈夫邀功表忠心。”

婚姻也不过是至冬当局为了转嫁风险、维护社会治安稳定的一种手段,它从来都与爱情亲情无关。

在这层光鲜亮丽的遮羞布之下,不知道掩藏了多少社会问题:低收入高物价、养老保障制度不完善、阶级固化、教育资源分配不均……

“但愿我们今天在场的诸位中没有激进分子,”萨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已经被举报过一次了,可不想再因为发表不符合冬都政府心意的言论被发配到雪原挖土豆去。”

“萨莎,你之前被人举报过?”荧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嗯哼,当时我和单位里一个男的竞争同一个岗位,他考核成绩不如我,眼看着岗位就要被我得手时,他居然让他妻子来单位诽谤我作风不正,勾引她丈夫……”萨莎说着,还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脯,自嘲道,“看,任谁都会觉得我是个能做得出这种事的贱货吧?要不是嫌缩胸手术费太贵,我真恨不得去医院割了它。”

又不是她想长成这样的,那些性癖畸形的人见了她这身材就起歪心思,非要往她头上扣「骚货」的帽子,只有本人才知道这两坨累赘的脂肪挂在胸前有多痛苦,她连运动和平躺时都会感到胸闷不适。

恋爱也因此遭到了很大的阻碍,那些男人无一例外都是冲着她的身材来的,渐渐地,她找对象的心思也就淡了。

“但萨莎,我们都清楚你不是那种人,”达尼拉忽然开口了,“你热情又善良,不要因为那些人的偏见而迁怒自己的身体。”

“达尼拉,你是男人当然不能体会这种痛苦,你试着想象一下,自己长了对五六斤的睾丸……”考虑到还有孩子在场,萨莎及时收住了嘴,“咳咳,总之,它们给我带来的从来都只有负担和困扰,就行行好让我抱怨几句吧。”

“确实,”荧也深有同感,“晃起来真的会很不舒服呢。”

“你们二位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加练吧,”尤利娅目光炯炯,“会晃是因为脂肪太多肉太软,只要把胸部的肌肉锻炼紧实就好了。”

“…饶了我吧,”萨莎痛苦地呻吟着,“我已经过了叁十岁了,可以颐养天年了。”

荧则忽然开始远眺夜空:“哇,今天的月亮好圆哦。”

尤利娅无奈:“…你们两个,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

酒过叁巡,众人的话匣子也越打越开,彻底收不回来了。

“今天那几个人也…嗝,太过分了,居然那么说……”

奥列格向来是最藏不住心事的那个人,就算现在问他银行账户密码,他怕是也能如实作答。

“副班长,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敬佩的英雄,不要听那些人鬼扯,他们那是嫉妒你……”

顾及到有不抽烟的人在场,达尼拉没有把烟摸出来点上,他嘴里叼着根酸黄瓜解瘾:“嗯嗯,听到了,听到了。”

他倒也没太往心里去,这几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冷嘲热讽的视线。

“萨莎姐姐,你也是个很好的人,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真心喜欢你的,比如副班——呜呜呜呜呜呜!”

达尼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奥列格的嘴,他尴尬到不敢看萨莎的脸色:“哈哈,今晚这月亮真漂亮啊。”

萨莎饶有兴趣地看向达尼拉,笑得不怀好意:“哦?我听着呢,怎么不继续让他说下去?”

“无法实现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吧,”达尼拉苦笑着用另一根酸黄瓜堵住了奥列格的嘴,“我是个在壁炉之家长大的孤儿,我无法想象和人建立起友谊以上的亲密关系…我也没自信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耽误人家了。”

萨莎撇撇嘴,似乎对此失去了兴趣:“哼,你就等着过几年和我一起缴纳单身税为我们伟大的至冬国添砖加瓦吧。”

“哈哈,萨莎,咱俩打个赌,要是等到政策下来了你还单身,我就……”达尼拉顿了顿,“我就替你缴了你那份该死的单身税。”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家可要帮我作证,到时千万别让他耍赖!”萨莎大笑着举起酒杯,“干杯干杯~!今夜不醉不休!”

“怎么都喝成这样了?”叶莲娜阿姨端来好几杯醒酒茶,“来,一人一杯,管保明天不宿醉。”

奥列格哆哆嗦嗦地接过醒酒茶:“谢谢…谢谢妈妈……”

“这孩子,醉得连妈都认错了。”

担心他拿不稳杯子,叶莲娜阿姨索性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荧也跟着喝了一口,被这醒酒茶辛辣的味道呛得瞬间精神了不少。

“嘿嘿…叶莲娜阿姨和我妈妈,真的很像嘛,”喝完茶,奥列格仰起脸任由叶莲娜阿姨提起围裙替自己擦掉下巴上溢出的茶水,“和副班一样,我小时候心脏不太好,也是被人抛弃的孤儿,但我很幸运地被妈妈捡到了,妈妈很辛苦地赚钱帮我治好了病……”

“他们总是造谣说我是我妈妈和有妇之夫生下的私生子,可我和妈妈长得根本一点都不像,她那么健康强壮,而我…失去邪眼后,又变回了现在这副孱弱的样子。”

“我以前总是想着出人头地…进入愚人众也是为了想让我妈妈过上好日子,要是我有出息了,也能向那些看不起我们母子的人证明,就算单亲家庭也有抚养好孩子的能力…结果…给妈妈丢脸了。”

“还完债以后…我要攒很多很多钱,然后带我妈妈环游提瓦特,她年轻的时候一直想成为冒险家,可是后来捡到了我…理想就这样被耽误了…呼……”

说着说着,奥列格鼾声渐起,荧凑过去看了眼,他竟就这么直挺挺地坐着睡着了。

达尼拉正愁找不到借口离场,他晃晃悠悠地扛起奥列格:“你们慢慢喝,我先带他回宿舍了,省得一会活过来又胡说八道。”

“哎,悠着点,别摔了,”荧帮忙扶了一把,“去吧去吧,放映机我等会替你收着。”

“嗯,谢了。”

见叶莲娜阿姨重新入座,荧好奇地问了句:“叶莲娜阿姨也有孩子吗?”

她刚才照顾奥列格的时候,真的很像个妈妈。

叶莲娜阿姨温柔地笑笑:“有啊,是个女孩,说不定你还在布法蒂公馆见过呢。”

上周女儿的信中提到这位旅行者可能要来新兵营,还特意拜托她万一遇上了要多加照顾。

“啊…?”荧一时反应不过来。

壁炉之家的,不都是孤儿吗?

“因为,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杀了自己丈夫的「黑寡妇」啊,”叶莲娜阿姨的表情很坦然,“我坐牢期间,女儿被送进了壁炉之家,第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后,「仆人」大人问她想要什么礼物,那孩子跟「仆人」大人求情,申请到了案子的重审,大人还为此专门找了律师,最后改判了防卫过当,减刑到了叁年。”

出狱后有案底不好找工作,她年纪大了,文化水平也低,还好烧得一手好菜,就被「仆人」大人介绍到了军营。

军营这群年轻人嘴刁得很,换了她之后安分了许多,再也不故意剩饭浪费粮食了。

荧听完后也松了一口气,还好现任的「仆人」是阿蕾奇诺。

“能逼得叶莲娜阿姨你这么温柔的好人动手,绝对是那个人的问题。”她毫不犹豫地站队。

“我温柔吗?”叶莲娜阿姨看着手里的杯子,“或许…我只是比较麻木,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起初,她的父亲为了给她哥哥抵赌债,把她卖给了另一个认识的酒友,那人是二婚,带着个前妻留下的孩子,她对此没有意见,将那可怜的女孩视如己出。

她那时很懦弱,没有自己的主见,觉得到年龄了就该随波逐流地找个男人结婚——大家都这样,光是想到如果不结婚,她将孤独地度过余生,就很害怕,因为没有人告诉过她接下来的路一个人该怎么走下去。

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家里的田产和房屋以后都是要留给兄弟的,几位姐姐也都各自出嫁有了自己的家…或者说是,能够让她们寄人篱下的栖身之所。

所以,她对这桩婚事既不期待,也不抗拒,就这么嫁了过去。

刚结婚的时候,男人们都会装得人模人样,渐渐地,就懒得装了,酗酒、暴力…她都忍耐下来了,因为身边人都劝她,哪个至冬男人不喝酒,哪个至冬男人喝了酒能控制住脾气,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忍一忍,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身边人又换了套说辞劝慰她,等他年纪再大一点懂事了就知道疼人了——但要等到一个男人成熟懂事,到底是要等到四十岁,还是七十岁?

等到他打不动为止吗?

他的前妻,真的是自己身体不好病死的吗?

至于为什么杀他……

那天,他喝了酒又开始找茬对她施暴,女儿不过是护在她身前哀求他不要再打妈妈了,那贱人就觉得自己权威受到了挑衅,竟然掐住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脖子。

瘦小的女儿无力挣脱父亲的桎梏,脸色憋得紫红,随时都要窒息昏死过去。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操起门背后的斧子,朝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劈了下去——

为什么人们总是嫌经血污秽、不详呢?

当时弥漫在空气中的,来自那人血液里的腥臭味,明明比经血还要难闻一百倍、一万倍。

尸体都还没开始腐败,怎么就已经烂掉了呢?

他仿佛不是刚刚死去的,而是一具在鱼塘淤泥里埋藏多年的腐尸,没有温度,没有思想,只有无穷无尽的的怨恨和戾气。

尤利娅“啊”了一声:“这个案子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当时闹得挺大的,社会各界的知名人士都跳出来表态了,吃相可难看了。”

当年这起案件因为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激起民愤,这个可怜的女人被严判了二十年以儆效尤,但诸多民众都希望直接判这个向丈夫挥起斧头的毒妇死刑。

此举为女人立了坏榜样,以后女人们个个都学她拿起斧头来自卫,还有谁敢安心打女人?

因为压力大「偶尔」喝醉酒下手「重」了点,就要被残忍地杀掉,男人们可真是无辜又可怜。

男人们总是嘴上嚷嚷着女性在婚姻中占尽便宜,压力全让他们来承担,但精明如他们,为什么又要去积极地维护这种腐朽的制度呢?大家都抵制不就好了吗?

“奴隶不需要奴隶制,女人也同样不需要婚姻。我们想要的从来都是可以不结婚不生育、平等得到工作机会、工作报酬的权利,而他们想要的,是可以肆意殴打、驱使奴隶的自由。”

萨莎嘴角挂着鄙夷的冷笑:“女人在他们眼中,和家里的奶牛、家里的鸡也没多大区别,不产奶、不下蛋,就毫无价值。”

这样不平等的关系,注定了彼此无法成为真正相爱相敬的家人、伴侣。

试问,谁会爱上家里拉磨的驴子呢?

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吧?

女人自以为的为家庭牺牲小我,实则是对她女儿、乃至所有同性权益的戕害,她们间接地成为了帮凶。

谁家的女人不生孩子,谁家的女人不顾家……

是无数辈女人的沉默和忍耐,铸就了至冬如今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

家庭妇女这个不被尊重的职业一天不从主流视野中消失,女性就一天无法从失权的桎梏中逃离,哪怕是有工作的女性,也会被「家务和管教孩子是女人的义务」等落后观念所束缚住。

女人能得到的,只有孩子的保健卡——一般这种证件都是默认发给负责照看孩子的母亲,用于带孩子们上医院看病。

“那女人也不做家务专注自己事业不就好了么?”荧问。

“独居还好,但凡和个邋遢点的男人一起住过你就知道他们的卫生状况有多恶劣…床单睡一个月下来上面都能留下人形的油印子…不做家务根本无法在那种环境下存活。”

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入目的场景,萨莎夸张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抖了几下。

…好可怕,听起来简直就是孤独死现场。

荧忽然无比庆幸哥哥和达达利亚都是爱干净到有些洁癖的性格,她自己可以邋遢,但她可受不了别人邋遢。

“结了婚就算不为了自己的生活质量着想,也会为了孩子让步,让步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了,你的底线只会一再被他们拉低——他们有的是办法。有些当爹的为了逃避给孩子喂奶的差事,故意在奶粉里加冷水害孩子窜稀都是常事了,更丧心病狂的,为了不用哄孩子入睡,甚至敢在奶粉里兑感冒药、兑火水。”

叶莲娜都不知道这些男人是怎么有脸把这些事情当作督促女人勤快干活的生活小妙招分享出来的。

“…天哪,火水,我一个大人都受不了,小婴儿喝了不得直接酒精中毒?”荧瞠目结舌。

“可不是,这些人真是又蠢又坏,根本没有当父亲的资格,我爸当年…算了,不提了。”

萨莎摇摇头,不愿再回想自己的童年是如何凭借着命大活下来的。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她被送进壁炉之家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再也不用回到那个落后的村子,再也不需要面对各种恶意的审判和眼光,”叶莲娜阿姨微醺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她上次还写信来说,「仆人」大人很看好她的能力,要让她升职当小队长呢。”

“升职…我也好想升职……”

尤利娅像是被触发到了什么关键词,竟像个小孩子那样哭闹起来:“我也想建功立业…我也想当大将军大元帅……”

荧安慰她:“不急不急,你还是个新兵呢,以后一定有大把的升职机会。”

这孩子才十六岁,不凭借神之眼和邪眼就能有如此非凡的身手,已经很厉害了。

“那天和你比试完之后,我被政委带去见了特遣队的长官……”尤利娅顶着红通通的眼圈,“但…他好像有些介意我是女的……”

“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荧摩拳擦掌,打算今晚就潜入那人的宿舍把他套麻袋揍一顿。

“不是长官的问题,是他身边的同僚说了几句…说什么…女兵再过几年就会因为成家的事分心,没办法担任重要的岗位……”

尤利娅越说越委屈:“但我就是因为对男人没兴趣也不想结婚只想建功立业才瞒着家里混进了征兵的队伍…我的偶像是「队长」那样的军人,从小到大都是以他为榜样在坚持训练……”

但就算在至冬军队里,真正能爬到最顶层的也就只有那寥寥几位拥有神之眼的女将领。

而其他的女性军人,大多在二十五岁后就自愿或非自愿地以各种理由退居幕后,调职成了文职之类的工作。

真的是她们吃不得苦吗?她们连婚姻都能忍受下来,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苦是她们吃不得的了。

萨莎担心地皱起了眉头:“那你现在……”

“长官说,如果我下次考核能超额完成任务就让我留下,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尤利娅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我明明做得比他们都要好,比他们都要努力,凭什么…呜……”

荧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努力将个头偏高的她拥入自己低低的怀中:“不哭不哭啊,来,给你夹个大大的牛蛙腿吃,啊——”

…今晚果然还是得顺道去把那些嘴碎的人全揍一顿。

顺着名单挨门挨户地揍完人后,荧神清气爽地来到了高级军官公寓楼下。

酒气应该散得差不多了,不至于会把他熏醒。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经常爬的那根水管,顺着水管麻利地爬到了叁楼的某扇窗户前。

屋内没有开灯,一切陈设都隐没在黑暗之中,公寓的主人显然还没有回来。

掏出随身的工具将窗户不留痕迹地撬开后,荧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翻了进去。

她已经熟悉屋内的一切布置,不需要等眼睛适应黑暗,她摸着黑都能顺利藏进床底下——她再一次庆幸这人是个洁癖,打扫起屋子来连床底都不放过。

高级军官公寓的房间大约有叁四十平米,采用了集开放式厨房、起居室、卧室为一体的设计,还自带独立卫浴,这可比她那毗邻猪圈的老破小的平房奢华多了。

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今天因为和大家一起喝酒吃宵夜,她可是来得比平时都要晚一些。

正想着,门外就传来钥匙插入锁芯的细微声响,荧心头一震,立刻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门开了,达达利亚走了进来,他不喜欢将外面的尘土带进房间,习惯在玄关换好拖鞋再进入室内。

今天的步伐略显沉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从床底的角度,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穿着袜子拖鞋的脚。

换完鞋,达达利亚解开斗篷,将它挂到了门口的衣帽架上。

接下来是打算进浴室洗澡了吧?

几声布料摩擦的动静过后,一件衬衫掉落在了她的附近,似乎是达达利亚将它丢进脏衣筐时用的力气太大,不小心让它滑进了床底下。

…以前不都是进了浴室才开始脱衣服吗?今天居然在卧室就开始脱了。

免费的成人脱衣秀,不看白不看。

但无论荧在床底下再怎么努力伸长脖子,也就看到了一截光裸的小腿和脚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浴室,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淋浴声。

…可恶!

看着近在咫尺的衬衫,她突然恶向胆边生,忍不住向它伸出了自己罪恶的爪子。

衬衫上还残留着达达利亚热烘烘的体温,没有汗臭和不好的体味,只有一股来自他身上、足以让她失常的清爽气味,她毫不客气地将脸埋进布料里猛吸了一大口。

啊,这简直就是变态跟踪狂才会做的事情……

等等…她现在好像已经是变态跟踪狂了。

旅行者啊旅行者,你怎么能变得如此堕落?!

十几分钟后,浴室的水声渐渐小了下来,达达利亚围着浴巾走到床前,她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似乎在擦头发,不时有水从他发梢滴落在地板上。

她几乎已经能闻到他身上沐浴液的香味了,今天居然换成了她最喜欢的那种。

达达利亚最近喜欢在睡前喝酒助眠,坐在床边喝了几口酒后,他再次起身进入卫生间刷牙,直到将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干净晾晒好才关灯回床上躺下。

现在是一天中,她和达达利亚离得最近的时候。

这一周来,荧每天都秘密潜入达达利亚的宿舍,在他床底下待到凌晨四五点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

但今天她喝了点酒,又在食堂和他搭了话,甚至还闻到了他衬衫上的气味…她对他的思念,已经发作到无法抑制的地步了。

待达达利亚沉沉睡去后,荧才壮起胆子从他床底下爬了出来。

借着由窗户泻进来的月光,她看到达达利亚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此刻的他,全然失去了白天时那股属于执行官的凌人气势,整个人变得乖巧又无害。

他体温高,一个人睡的时候被子总是盖得很敷衍,一动就从身上滑下来了,睡衣的扣子也只是应付式地扣了中间的那颗,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胸口和腹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给他打饭时都偏心打了很多,他脸颊上的肉又重新长了回来。

荧下意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是活的,真好啊。

平稳的鼻息,有力的心跳,热乎乎的体温…她热爱着他可爱的、顽强的生命力,心里顿时感到无比的踏实。

看着他与那孩子如出一辙的睡脸,心中某处的空缺似乎也渐渐被填补了。

之所以夜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找他,不仅仅是因为她色令智昏,还因为…她无法一个人入睡。

哪怕用上去医疗站开的助眠药物,也一定会在凌晨叁四点钟被同一个梦惊醒。

那不算是噩梦,但那梦境给她的感觉,就像陷入了黑沉沉的泥沼之中,整个人都被绝望、孤独紧紧包裹。

“嗯……”

兴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睡梦中的达达利亚咂巴了几下嘴巴。

荧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动静牵引到了那双健康红润的嘴唇上。

她又想起了白天他嘴角上的那滴酱汁,以及他柔软而灵巧的舌头……

绝对是故意的吧…?

哼,一边用各种手段勾引她,一边又对她这么冷淡。

他先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咽了口唾沫后,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瞄准那张微张的嘴唇亲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其实也不过是两双唇瓣轻轻触碰、摩擦,她不敢过多深入,在这个吻持续了十几秒后就迅速地直起身子,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重新钻回了床底。

过了几分钟,没听到达达利亚起来的动静,她这才又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被她一记亲吻亵渎过的睡美人依旧无知无觉地沉眠着。

…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警惕性还真是有够差的。

该不会是在装睡吧?

测试一下。

“唉,下个月马斯克礁约谁去好呢?”她故作苦恼地自言自语,“我认识的人里面,打架最厉害的应该就数那维莱特和阿蕾奇诺了吧?约他们一起去好了。”

这都不醒,看来是真的睡了。

“真羡慕你的睡眠质量……”

床边铺着厚厚的地毯,荧索性直接坐了下来。

“自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我梦到了那列长长的蒸汽列车。”

她抓起达达利亚放在床边的一只手,将自己的脸贴进他略带薄茧的掌心里,眷恋地摩擦着。

“梦里有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和我一起坐在那节车厢里,但后来他们都各自在某一站下车了,最后留在车上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很害怕。”

“直到来军营见了你,这个梦才有了新的结局。”

光这样用脸蹭蹭已经完全无法满足她,她把他的手当成是他的嘴唇,在手心、指腹上密密麻麻地留下了无数个湿漉漉的亲吻。

“梦的结尾,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推开车门硬闯进来,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离开那趟列车,”她试探着伸出舌头,在他指缝间慢慢舔舐着,“哈啊…那人一头橘发,看不清容貌,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你……”

一股股燥热涌到荧的脸上、身上,她觉得自己的体温高到仿佛正在发烧,就连小腹深处都在微微地震颤……

“达达利亚、达达利亚…阿贾克斯……”

一阵超出控制的抽搐过后,她喘息着,再次把脸深深埋入了他的手心里。

凌晨四点的生物钟准时让荧醒了过来。

昨晚果然是喝多了…在酒精的作用下,自己作为一个非法入室的跟踪狂,居然胆敢趁达达利亚睡着爬出来抓住他的手又亲又舔的,最后还把他的手当做枕头,枕着睡了大半晚……

“…我该走了,今天还得早起,不知道哪个吃饱了撑的突发奇想,居然要炊事班也跟着一起训练。”

还好听说只是早上跟着跑圈,要是让她站上一整天军姿,她真想收拾包袱直接走人了。

活动了几下酸痛的筋骨,纵有万般不舍,她还是像来时那样悄然无声地翻窗离开了。

快到宿舍时,荧远远就看到萨莎的身影出现在宿舍门口,她正一边系皮带一边往屋外走。

“萨——”

她刚想和萨莎打声招呼,问她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时,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萨莎是从达尼拉那屋走出来的。

但…里面应该还住了个奥列格啊?

叁、叁个人?!

正当荧躲在角落里满脑子胡思乱想头脑风暴的时候,萨莎回头冲屋里的人低声骂了几句。

“你说刚才那是你的第一次?!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不会对你的贞操负责,休想讹我跟你扯证!”

她立刻竖起了耳朵。

“…给我存折干嘛?哈…?!单身税基金?那都多少年后的事情了,你自己留着吧!”

“…我怀疑宿舍闹鬼。”

奥列格叼着牙刷,一脸严肃地说道。

“什么鬼…?”荧刚洗完脸,正在用毛巾擦拭脖子上的水,“你把牙膏沫子吐干净再说话。”

炊事班宿舍没有独立卫浴,刷牙洗脸都是在公共的露天洗漱区解决的。

“我昨晚明明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结果今天早上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牛蛙棚子里!”奥列格越说越激动,把自己都给说害怕了,“这么诡异,除了灵异事件还能是什么?!”

“噗…!”荧立刻联想到凌晨窥见的那一幕,但她还是忍住笑把他引导向了另一个更科学的答案,“是你自己昨晚喝多了梦游吧?”

“怎么可能?我酒品很好的!”

他好意思说这话吗?

“或许是牛蛙之魔神垂涎你的美色,趁夜把你驮回去打算娶你过门?”

“…饶了我吧,这还不如闹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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