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拉动的细微紧绷声,划破长夜,宛如刮骨,让所有人寒毛倒竖。
男主想的一切都没有错,在她看似无敌的姿态下,还隐藏着一处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她是人,她会死。
而她比别人更清楚的一点就是,她知道老皇帝的死期,所以她知道这个爆发点不会远。
真等到老皇帝死的时候,再将这个点爆发出来,那么甚至不用男主。
随便来个光王世子,旧党联盟,甚至其他几个弱智成年世子,被人一挑唆,头脑一热,将她从宫里拖出来咔嚓了,那再多的构想也休提。
林儆远当初就是被她这么干掉的,她自己又怎么会重蹈这种覆辙。
但是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意外情况太多了,她不可能一直盯着,谁想杀她,怎么杀。
既然如此,与其到时候阴沟里的老鼠突然跳出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不如在老皇帝真正死前,让他“提前死一次”!
烛火摇晃中,老皇帝苍老残弱的身形分毫毕现。
如果此刻他真的死了,她一个人站在这里,那么她就只能和所有逼宫者拼刺刀定输赢。
就算是赢了,针对这件事,也会衍生无穷无尽的猜测和质疑。
一个女人当政,对于一个封建帝国来说,从根源上就是最大的不正。
不需要她真的做,也不需要真的有证据,随口一句她谋害先帝,就可以扯来当做攻击她的筏子。
这是她天生“不义”必然带来的祸患,只要仰望这个至高宝座的人存在,那么她就可以由一个“不义”,源源不断衍生出更多的“不义”。
不需要逻辑,也不需要证据,权力使人疯狂,篡取权势的人需要的是胜利,所以攻击她也只需要借口。
袭红蕊当然不觉得自己名义正了,就可以一生顺遂,没有一个人反对。
可是她为什么要将自己宝贵的精力,浪费在镇压这样无用又麻烦的东西上,要炸,就一次炸个干干净净!
此刻站在这里的,哪怕只是一个老迈的,无用的,残疾的,连走路都不稳,风一吹就要折的腐朽皇帝。
可是只要他站在这里,那么就说明唯一事实——
德仁、宁澜、侯元龙三獠,你们谋大逆!
他日史笔昭昭,共述今日之情,也只有一个说法——
我为忠,你为奸,盖棺定论,我为正义!
哈哈哈!
……
崇文帝阴冷的目光,直直落在德仁身上。
多年来的积威,让德仁条件反射的瘫倒在地,汗如雨下。
崇文帝提出更换燕小飞的第一时间,袭红蕊就找上了他,看着老皇帝沉默不语的样子,直截了当问:“是德仁那老阉狗挑唆皇上,怀疑臣妾的吧!”
崇文帝:……
这事说出去他理亏,但袭红蕊疾言厉色的样子又实在让他不悦,反正有德仁背锅,崇文帝便面
无表情,没有说话。
看他的样子,袭红蕊一下子坐倒在地,像所有被丈夫背叛的普通女人一样,无声地落起泪来。
换燕小飞,崇文帝是一定要换的。
朝堂上的一切他都已经交给了袭红蕊,至少皇宫这方寸之地,他要留给自己。
这是很残酷,又很真实的现实怀疑,只要装作看不见,就可以一直当做不存在。
他要的不多,袭红蕊也不是一个愚笨的人,难道她连这都看不出来吗,为什么要挑到明面上来,让两个人一起难堪。
崇文帝心中异常烦躁,可袭红蕊落泪的样子,和平时太不同了。
她是一个天生的政客,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可以利用到极点,收放自如,举动随心。
然而当这张向来刚强的脸,无声落泪时,居然那么令人心碎。
崇文帝心下一软。
袭红蕊便在此时抬头,静静地看向他,眼中俱是哀戚:“皇上,您换下燕小飞,臣妾没有意见。”
“可臣妾只想问一句,如果那个新上位的人不是为了保卫天子,而是为了要臣妾的命怎么办?”
崇文帝一怔。
袭红蕊就继续道:“或许皇上仁善,想不到那么深的地方,可皇上还记不记得宋寡妇?”
“皇上可知,宋寡妇母子是如何被扫地出门的?”
“当宋寡妇丈夫没的第二天,叔伯兄弟就登门入室,借着丧礼的由头,将宋家搜刮一空,连门板都被卸走。”
“而没过多久,就有人找当地的地痞去骚扰宋寡妇,污蔑宋寡妇与人私通,扬言要将她浸猪笼,借着这个由头,将她和两个孩子彻底扫出门去,连她的房子田地一并霸走。”
“臣妾不敢生出大不敬的心思,可臣妾不得不想,若是皇上再像上次一样突然病倒,或者……”
袭红蕊的话说不下去了,只能哽咽转移话题:“皇上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人也像污蔑宋寡妇那样,污蔑臣妾与人私通,秽乱宫闱,臣妾该怎么办?”
“若是有人直接诬陷臣妾谋害陛下,或是言说是陛下的命令,让臣妾殉葬,臣妾该怎么办?”
“更有甚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突然出现一个不知从哪来的,身强力壮的太监,拎起棍子,一棍子将臣妾打死怎么办?”
“臣妾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朝堂上也不是一片太平,有无数种方法让臣妾死的无声无息啊皇上!”
崇文帝:……
这倒是他从未想到的地方,大概在他的意识里,一切不至于此。
然而一想到袭红蕊在他之前死去,或者在他死后立刻跟着他一起死,崇文帝就悚然一惊,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见崇文帝神色动摇,袭红蕊便也擦擦眼泪,给出了今日来的主要目的:“臣妾今日来,不只是想来找陛下哭,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为了向陛下献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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