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马场地势的缘故,从这座山上望去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草地和远处熙熙攘攘的青城,你幼时与姐姐的玩乐仅限于苏府附近,上青城山时因为树木繁茂视野受限,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完全鸟瞰你生长的地方。你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好像自己那些喜怒哀乐和这偌大的地界相比都不值一提,于是你只是痴痴地看着。
“渺渺。”丈夫突然唤了一声你的名字。
他第一次这样叫你。
你转过头,看见他被夕阳余晖渲染得火红的脸。山上的暖风吹起你眼前的碎发,他伸手替你挽到而后。在这样的氛围下,你仿佛又变成十几年前那个不可救药爱上他的少女。
彼时他初到青城,敲门来苏府拜访,你躲在廊柱后偷偷看他。那时苏府的槐花树还未枯萎,整簇整簇开满了洁白芬芳的白花,他就站在槐树下看着。一阵风吹来,大片槐花落下,他似是感到视线后回过头,正对上你的目光。
只是那一眼,只因为那一眼。
后来得知他是你的未婚夫时你是多么开心,只想着婚后你要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还要将苏府都种满槐花树,用来纪念你们两情相悦的这一天。
虽然最后都变成了笑话。
丈夫用拇指抚过你的脸颊,你才发现你不知何时竟丢人的在他面前落泪,你怕他嫌你多愁善感,于是急忙撇开头,也顾不得什么端庄教条,就要直接拿袖子将眼泪抹去。衣袖上华丽的金线擦得你眼角生疼,但还不待你去忍耐,丈夫便捉住了你的手。
“都红了。”他重新抚上你的眼角。
“渺渺,”你清晰地看见他此刻眼中的动容,随后听见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跟你说:“我很抱歉。”
只是道歉就可以了吗?
这句话把你先前的一切旖旎幻想都吹得一干二净。
只是一句道歉,你这么多年受到的冷待就可以不算数吗?
只是一句道歉,你在生产时的痛苦就可以无视吗?
只是一句道歉,他一直以来对你、对苏家、对女儿的无视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你不傻,你知道他这么多年作为苏家的姻亲占着这个身份在青城获得了多少好处,你知道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被他拍下后都送去了谁的手里,你只是在假装不知道。
因为这种假装可以让你们都好过。
现在,他率先挑破这层不堪一击的遮羞布,就好像他承认并且早就认识到了这些年对你的亏欠一样。
也让你的假装变得好像一个笑话。
他以为带你上一次山、看一次落日、道一次歉就能跟你恩怨两消了吗?他以为这次道歉之后他可以依旧做回他无债一身轻的顾提督,继续美人在怀、夜夜笙歌了吗?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放过他。如果你仅仅只因为他偶然作祟的良心驱使下的道歉而原谅他,那你真的就是整个世间最可悲可笑又可恨的人了。
于是你含着泪咬着牙看着他的脸,像是把想说的话都嚼碎了咽进去又再次吐出来一样,一字一句道:“我不原谅你,顾棘。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你怎么敢这么说。你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大胆,但又为这一刻雀跃。你说出来了。他会恼羞成怒转身就走吗?还是为自己的权力受到蔑视而愤怒?又或者直接给你一巴掌呢?
你总觉得如果他在此刻真的做了你上面想的行为,你就真的、真的可以放下了。
放下你可笑的爱情。
然后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你心中悲哀又雀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太阳西沉,在那暗红色的光下你已看不清他的表情,此时此刻,你只感觉丈夫正替你拂泪的手一紧。
然后听他郑重地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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