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帐篷都比方才路上的军帐要大上许多,帐子口也未立什么牌匾标志。兰芙蕖在帐前站了会儿,见有受了伤的士卒攥着药包走出来,这才确定了,缓步迈入帐中。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中药味。
还有男子身上的汗臭味。
好几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捏了捏鼻子。
在一群男人堆里,突然出现了个小姑娘,还是个如此貌美的小姑娘,这一道道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兰芙蕖身上。
有好奇,有探寻,有被她的美貌所惊艳,还有……
一些卑劣的、带着考量的眼神。
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还是被这么多男人注视着,她只觉得十分不自然。
兰芙蕖方欲打退堂鼓,
转念又想起来,军帐里沈蹊发冷的身体,和苍白的脸颊。
“小妹妹,”有人迎上来,“你就是我们将军带回来的那名女子罢,你是染了什么病、需要什么药?”
一听她是被沈惊游带来北疆的,立马有人收回了不尊重的目光。
兰芙蕖这才感到舒服些。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缓声朝那人道:“是我,不过不是我生病了,是其他人生病了,我来取一些药。”
“生的什么病?”
她的笑容甜甜的,声音也甜甜的。
“他说……是水土不服。”
兰芙蕖心想,沈蹊生病,应当是不想让手底下的将士们知道。
以免扰乱军心。
对方问:“水土不服?”
“嗯,就是浑身发冷,额头生汗,面色也很苍白。对了,他从小胃就不太好,兴许也跟这个有关。”
医者捋了捋胡须,思索片刻,“若是水土不服,也无须吃药,可自行调节饮食、多注意休息即可。平日里记得多喝水,保留先前的饮食习惯,避免食辛辣油腻的食物。”
“至于姑娘您说的,浑身发冷、额头生汗等症状,应是他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的胃疾发作。这样,鄙人给姑娘您开个养胃的方子,您拿着药方子去前面抓药。”
言罢,对方大笔一挥,唰唰地写下一剂药方。
在驻谷关,兰芙蕖自学过一些医术,虽不甚精通,但也能看懂对方开得都是温补的药方。回想起将才沈蹊面色苍白的模样,她心想着他应是要多补补身子,不过是从驻谷关到北疆,就虚弱成这副模样。
真是个纸老虎。
兰芙蕖攥着药方子,在心底里轻哼了一声。
紧接着便往里面走。
里面是一个大药铺,药铺子旁边坐了几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的,正磕着瓜子唠嗑。
见了兰芙蕖,两眼一放光。
一侧立马有人咳嗽两声:“这是大将军带回来的女子,你们千万莫懈怠了,若是惹得人家姑娘不高兴了,当心大将军扒了你们的皮!”
那几个大汉闻言,打起精神,连连应是。
趁对方抓药的时间,兰芙蕖往里头那间帐子望了望。
厚实的帐子隐隐露出来一个角,军帐里面窝了很多人,大多都是些受了伤的士卒。有休憩的、有正给自己换药的,还有些扭打成一团、不知在做些什么。
里面的味道更熏人。
“姑娘,您的药。”
她回过神,轻轻唤了声:“谢谢。”
“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在下应当做的。还望姑娘回去之后,能在沈将军面前替鄙人说几句好话——”
这厢话音未落。
里头那间帐子突然吵闹起来。
“好啊你,居然敢偷老子的东西!上次那顿打没让你长记性是吧?你个小白脸,还敢顶嘴,给老子往死里揍他!”
紧接着,便是拳头砸落在人身上的
重捶声。
虽然挨着打,可被打之人却没有发出一丁点求饶与哀嚎,这让那些混混愈发不爽,骂声也愈发难听。
兰芙蕖微微蹙眉。
“里头这是怎么了?”
抓药之人赔笑:“没什么,里面那些军爷在闹着玩呢,姑娘,这都是些粗人,千万别冲撞了您。”
帐子里又传来一阵重捶声。
“大哥,他好像要没气儿了……”
“这小白脸皮实着呢,就这几下,打不死他。八成是在装死——都给我狠狠地打!”
兰芙蕖再也听不下去了,掀帘而入。
“哎,姑娘!”
抓药之人匆匆追上来。
看见兰芙蕖,军帐里的士卒们都一愣神。只见少女长得娇娇软软的,语气却十分严肃:
“你们怎可这般欺负人,哪有把人活活打死的——”
她话音还未落。
已然看见了,一堆人围着的、已被打得吐血的男人。
寒冬腊月里,他衣衫却是十分清瘦,身形亦是单薄如纸。他趴在地上,脸上、身上都是血与灰,被人狠狠押着,他却未出声求饶,反而无力地垂着一双眉眼,似乎有些认命。
听见女声,地上之人亦抬头朝帐子口望来。
只一眼。
只此一眼。
兰芙蕖与那人,都结结实实地愣在了那里。
下一刻,她听见自己颤抖到发哑的声音:
“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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