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慎套着冲锋衣御寒,坐在长椅上,笔记本屏幕的光照亮他疲态的眉眼,不断敲打键盘的双手始终有力量感,像不知倦怠的工作机器。
工作完成一半,他去护士台提醒对方该给老头子换输液袋了,跟着护士完成药物替换,易慎下楼到外面透口气。
半夜还要再换一次药,外加上工作还没做完,一宿都不能阖眼。
易慎站在楼下连廊外,让冷清的夜风刺激自己的神经,摸出兜里的烟盒,一看只剩最后一根。
他不爱抽,只是太累,有时候不靠它是有点儿顶不住。
他单手指节磕动烟盒,最后一根跳出来,易慎刚抽出半截,手一抖,纸烟掉到地上,滚上污水。
这瞬间,憋了整天的情绪和叠了多日的劳乏一拥而上,冲上颅顶,炸出一片尖锐的金属嘶哑。
易慎有些眩晕,眼前突然浮现出沈爰的模样。
她脸红的时候,撅嘴不满的时候,兴奋雀跃的时候,因他动情的时候。
这个世界上,存在超越比尼/古/丁和罂/粟还容易助人提神,令人上瘾的东西。
对易慎而言,那就是沈爰的一颦一动。
她把嘴唇凑上来那刻,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第一次没忍住,任由冲动放肆,但他这个人,同样的事不会做错两次。
可是。
明明选择了正确的选项,沈爰簌簌掉泪的模样却刺穿了他的骨骼。
易慎缓缓弯了腰,俯身蹲下。像一把拉满的弓,几欲崩坏。
他捏起那支在污水里湿掉的烟,指腹陷入,用力,把烟卷碾碎。
暗黄色的烟草感染着皮肤,顺着肌理,蔓延,麻痹到血液里。
如果压根不知道世界上有沈爰这么一人,是不是就没这么折磨?
保持距离的是他,此刻像个盗贼偷偷靠她的笑脸撑起疲乏的,也是他。
易慎垂着头,呼吸沉重,颈后突出的骨节演绎着不愿示人的懊丧。
无法入睡的夜晚。
他孤身,在冷风里站了许久。
[我对你太动摇]
[得不
到放不了]
[这种界限其实是我在自保]
——《洛希极限》(歌曲)
…………
沈爰没让父母告诉家里其他人她追男生这件事,但老爸还是嘱咐沈绰最近没事就带着妹妹出去散心,沈绰一脸疑问地跑去问,她绞尽脑汁,找了几个蹩脚的理由搪塞。
还好她二哥比较傻,不会起疑。
那晚之后,沈爰的眼睛肿了三天,早上出卧室的时候都吓了保姆阿姨一跳。
几个阿姨围着她又是药包又是美容仪器的弄了半天,才让沈爰的眼睛消肿到能出门见人。
周末,学校没课。
失恋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哪怕好了还是浑身没劲,吃喝无味,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沈爰用完午餐,想钻进书房里就那样待一整天,结果还没摸到书,就被自家二哥揪着出去找他朋友一块玩。
坐在车里,沈爰斜他一眼,质疑:“二哥,我听说你们专业的学生都很忙的,你怎么还天天游手好闲。”
“喂,你哥我是因为效率爆棚,别人三天的活儿我一天就能做完。”沈绰得意洋洋,“而且我这不保研了么,放松几天。”
“圆圆,你可得跟二哥看齐啊。”
说到这个,沈爰想起来答应奶奶大二搞定留学的约定,目光变了变。
除了失恋,倒也还有很多需要她赶紧振作起来去做的事。
沈爰坐直,满是骄矜自信地轻飘飘道:“我肯定不会比哥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逊色的。”
沈绰习惯了日常被妹妹数落,宠着:“是是是。”
“放手去做,我沈绰的妹妹怎么会差。”
沈爰听到这句,鼓起脸颊笑了下,使劲点头。
二哥这股子自恋真是没人比得上。
本来要去马场,但不巧下了雨,沈绰就约朋友转战休闲会所打台球。
恰好谢肖礼也在,上流圈这些门户里玩得好的孩子们多少都算半个发小,但谢肖礼是和二哥走得最近的,两家生意上的关系始终很好。
他们刚进去,就看见其他人都在玩,就他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聚精会神。
沈绰走过去,纳闷了:“不是,说了出来玩儿,你在这儿卷什么呢?”
“过两天有辩论,你懂个屁。”谢肖礼短暂掀眼,交代一句。
沈绰就更不明白了,环胸和沈爰对视一眼,“一个辩论而已,还能让您谢大天才付出这么多精力准备?”
问到这儿了,谢肖礼发空的目光似乎在想什么人,想着想着眼睛都冒杀光了,冷哼一声。
“沈绰,咱俩还是不一样。”
“我这人呢,不仅要赢。”谢肖礼往后一靠,挑起的眉峰靡着倨傲,“还得赢得绝对,赢得漂亮。”
这场辩论,必须打得姜蘅招架不得,落花流水才行。
沈爰看着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直觉问:“谢肖礼,你是在和谁较劲吗
?”
谢肖礼一愣,忽然有被揭老底的感觉,啧了一声把手边的蛋糕推过去。
“哎你…少问,赶紧吃蛋糕来。”
“什么口味的。”沈爰顺平裙边坐下,看了一眼,“芒果慕斯?我不喜欢,换一个。”
谢肖礼瞥她,“够挑嘴。”
这时候,另一个沈绰的哥们儿拿着杆过来搭话:“来了沈绰!”
沈绰接过对方递来的台球杆,这时候这男生笑了两声,说:“哎,猜我看见谁了。”
“易慎,还有你高中喜欢的那韩雨筠。”
沈爰伸向蛋糕盘子的手顿在半空。
沈绰也愣住了。
男生继续说:“就来的时候,在南城区那边儿,俩人在巷子口拉拉扯扯呢。”
“哎,他俩是不是又好上了?你知道不?”
“我可是听说……”男生突然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个韩雨筠后来,可打过胎。”
“不会就是……”
“可以闭嘴吗?”柔软的嗓音突然打断一切。
沈绰和谢肖礼意外地看向沈爰。
沈爰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了,苍白中带着明显的愠气,这副神色鲜少在她脸上登场。
手指在暗处攥着,掐得掌心发疼,她盯着那个男生,不容置喙的气质以温软的形式散布出来。
“我们这样的人,从小就享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资源和待遇。所以就该更体谅,向善,贡献。”
“即便是这样,你的家教里还是没有教过你。”
“永远不要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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