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要回故宫工作的话一出口,南潇雪压着她尾音直接把电话挂了。
四周都是准备去看流星雨的人潮,有人不小心撞了安常一下,慌忙道歉:“对不起啊同学。”
安常应一声“没事”,又看一眼手机,她和南潇雪之间的通话断得突兀。
捏着手机站了两秒,吐出一口气,重新推开「朴妈家」的门。
颜聆歌那桌还在热热闹闹的相互敬酒,安常走回她和毛悦的桌边,毛悦倒是配合,把她出去前夹到盘里的肉都给吃了,正用手臂撑着脸傻笑。
见安常回来:“宝贝,我们是不是要去看流星雨啦?”
“对。”
“好耶!我们一起去看M78星云的流星雨!”
“是英仙座。”
“是M78星云!”
安常无奈笑笑,又听毛悦问她:“我们大二时也有一场流星雨,结果那天天气不好,什么都没看到,你还记得吗?”
也说不好毛悦喝没喝多,胡乱说着话,记忆偏又很清醒。
安常点头:“记得。”
大二那年的流星雨,也是一堆人聚在操场上,那时颜聆歌也在,不过安常跟毛悦站在一起,颜聆歌跟她的同学们站在一起,两人中间隔着不少人,只是眼神时不时看向对方,又同时抬头望向墨色的天。
那年她们终未等来一场流星雨,而当多年后又一场英仙座流星雨到来,安常所有的遗憾,已与颜聆歌无关。
她问毛悦:“吃饱了吗?我们慢慢往清美那边走吧?”
现在时间还早,但她想带毛悦出去醒醒酒。
毛悦点头,安常去前台买了单,和毛悦一同走出店外。
邶城冬日的风总是这样,从耳朵眼钻入脑仁,搅得那些本就恼人的思绪一阵发疼。
毛悦穿着彩色人造皮草踢着正步,安常在她身边缓步走着,昏黄的路灯洒满一脊背。
忽然想起,每当南潇雪的脸出现在这样的光影间,总是显得很寂寞。
她又掏出手机看了眼,静悄悄的没动静。
一路走到清美门口,安常叫毛悦:“给王老师打电话,让她来带我们进去吧。”
“什么王老师?”
安常:……
“哈哈我逗你呢!”毛悦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喂,王老师,你知道M78星云么?”
安常只得把手机接过来:“王老师,我是安常,我和毛悦到学校门口了。”
“她没事,多喝了两杯。”安常听着对面人说话,又忙道:“打扰您了,您先忙着,祝它早日康复。”
挂断后把手机还给毛悦:“王老师家的猫突然拉肚子,她送猫去医院了,不在学校。”
安常毕业后有联系的老师只有葛存茵,但这么晚葛存茵肯定不在学校,她问毛悦:“你还能联系上哪个老师么?”
这时身后有人叫:“毛悦,安常。”
安
常回眸,见是颜聆歌和清美学生会的那群人一起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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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请王老师带我们进去,她临时有事不在学校。”
颜聆歌开口:“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她身旁的人附和:“是啊,我们联系了学生会的老师。”
等学生会老师过来时,颜聆歌走到安常身边,低声问:“我们大学时也有一场流星雨,记得吗?”
安常答:“记得的只有流星雨而已。”
她看一眼旁边正拿着手机拍校门的毛悦:“毛悦,我们该走了。”
颜聆歌怔了下:“不进去?”
“我得回家了,有人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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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悦收起手机仍在感慨大学时的欢乐时光,安常带着她往路边走:“我带你去南老师家看流星雨好么?”
毛悦振臂高呼:“好耶!去广寒宫咯!”
安常带毛悦打了辆车,又问她:“想吐么?”
毛悦摇头:“姐们儿L这酒量怎么会吐,我只是有点亢奋而已。”
安常放下心,扭头望向窗外。
路灯一盏盏掠过,而光的意义,仿佛是衬得暗处更暗,寂寞的人更寂寞。
安常带毛悦下车,开密码锁前指尖悬在半空,有一瞬凝滞。
其实她觉得以南潇雪的性子,应该是直接回排练室练舞了。
自己却这样莫名的跑回来。
还是推开门,却见客厅里透出灯光,她带着毛悦进去,毛悦哈哈一笑:“我好像真的喝多了,我看见仙女啦!”
安常望过去,南潇雪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一张面庞如玉冷寒,茶几上摆着一瓶红酒和一只酒杯。
客厅里静得出奇,只有常崽在跑轮上狂奔的嗑哒声。
安常走过去捞起常崽放回笼子,毛悦跟着看了眼:“这里怎么还有个你!”
“说什么呢,是不是真喝多了?”
“不是啊你自己看!这小家伙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安常怔了下,又看了眼笼中的常崽。
常崽瞪着圆溜溜的小黑眼,看上去一脸不忿,好像又想咬她一口。
安常顿悟一般,扭头去看沙发上的南潇雪。
南潇雪还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抱着双臂,目视前方,仿若对她的视线毫无察觉。
毛悦大声问:“我在哪看流星雨啊?”
“露台。”安常告诉她:“不过还有几分钟,你先坐会儿L。”
“不,我要出去等着!心诚则灵!”
安常拗不过,先把她带到露台。
自己转回来,瞥一眼茶几,还好南潇雪有身为一名舞者的自持,喝得不多。
她开口问:“喝酒做什么?”
南潇雪直到这时才瞥她一眼:“你们不也喝酒了么?”
又反问:“你不是说
() 不回来?回来做什么?”
安常不答,看着她。
她拿起手机点按两下,丢到茶几:“你当然不愿意回来了,今晚清美那么热闹。”
安常垂眸看了眼。
原来方才出租车上、她扭头望着窗外时,毛悦把拍清美校门的那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而最后一张的角落,带到了她与颜聆歌。
“你不会觉得我和颜聆歌还有什么吧?”
这时毛悦忽然大喊:“流星!”
安常一怔,上前一步把大衣披在南潇雪身上,攥起她手腕快步走向露台。
南潇雪抿了下唇,一路任她拖着。
到了露台才挣开,安常看了眼,南潇雪不看她,却也没走回客厅,抱起双臂倚着立柱,向墨色夜空望去。
安常站在她身旁,抬眸。
一片幽暗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毛悦嘟哝一句:“怎么又没了?不会是飞机吧?”
南潇雪这时才悄悄瞟了眼安常。
小姑娘从来都很能耐得住性子,在工作室或书房一坐就是一整天,可以不讲一句话。
南潇雪的神色今夜第一次软化了些,再度望向夜空,忽地眸光一凝——
流星雨的观测受诸多客观条件限制,然而今夜,却真的如期而至。
城市里望见的流星雨不璀璨壮阔,稀薄了些,必须舍得沉下心神,才能感受那些本来相距数千光年的星星,是以怎样奋不顾身的决然划过天幕。
毛悦在露台边双手合十:“希望能有个温柔、多金、脖子长得很好看的姐姐疼我!”
南潇雪又看一眼安常。
安常仰头对着天幕,并没有双手合十之类的动作,只是静静阖上眼。她应当是在许愿,可脸上的神情不贪婪也不急躁,很安宁。
南潇雪烦躁了一晚上的心忽地静了下来,同样阖上眼。
再睁开的时候,发现安常扭头在看她,轻声问:“许什么愿了?”
南潇雪:“不告诉你。”
安常一张脸还是淡淡的:“你等一下,我先带毛悦去书房休息。”
书房有张舒适的沙发床,安常照顾毛悦躺上去。
回到客厅,南潇雪已坐回沙发,大衣搭在一旁。
安常走过去坐下:“南老师。”
“我不是真觉得你和颜聆歌有什么。”南潇雪表情还僵着,声音却软下来:“我只是害怕。”
安常指尖一蜷。
她没想到南潇雪肯说这话。
“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更害怕的从来都是我。你从烟火人间里来,如果没有了我,你照样回到烟火人间里去。可我如果没有了你,等着我的就只有散场后的舞台,空荡荡的只剩一片没边际的黑。”
“可你不会没有我。”
安常站起身,南潇雪心里一慌,却见安常走过去关了灯,客厅蓦地陷入一片黑。
安常慢慢走回南潇雪身边来,贴着她
坐下。
南潇雪倏然想起《逐》首演时她伤了脚,一个人独坐在散场后的剧院,安常也是这样,陪着她静静坐在舞台边,看着黑暗里的观众席像一片没有边际的海。
此时安常摸索到她的手,握进掌心,小姑娘体温总比她高些,掌纹里也透出融融的暖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南潇雪揽过安常,两人在一片宁谧的幽暗里静静相拥,也许天幕还有方才错失的一两颗流星划过。
“毛悦以后可以叫你宝贝。”
安常轻笑了声。
“不要回故宫工作好吗?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安常肩膀滞了下,轻轻放开南潇雪。
她站起来去开了灯,南潇雪的双眼并不适应突然亮起的光线,眯了下才张开。
安常坐回她对面:“你不相信我吗?”
南潇雪摇头:“我只是需要你,你不明白吗?我甚至愿意把我的软弱亲口告诉你。”
“我也有我的软弱,我回故宫工作,正是要克服我的软弱,不然我们会走不下去。”
南潇雪靠回沙发:“你回了故宫,我心里没一点安全感,我们又怎么走下去?”
“南老师。”
南潇雪眼尾瞥过去。
“你太习惯站在舞台中央了,你有没有想过,下了舞台,你不是南仙,你是南潇雪。你不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你舞台的附庸,只要求我配合你。”
“说到底,你不愿意。”
“我已经把我的想法说得很清楚了,我会回故宫工作,希望你理解。”
“我不理解,你说要实现自己的价值,我支持,我会给你创造出一切的条件,这样不行么?”
“因为我就是不想要我的一切,都来自于你的创造啊。”
南潇雪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要我给你的一切,你把我和你之间算得清清楚楚,方便你随时全身而退,方便我随时在你的世界里消失……”
安常打断她:“你不该再说下去了。”
“你在这样的情绪里,会说出让我们俩都感到后悔的话。”
南潇雪站起来抓过自己的大衣:“我回去练舞了,这段时间我太忙,都不会回家,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回绝故宫的工作邀请了。”
安常望着她,只是说:“你的确需要冷静一下。”
南潇雪披上大衣便往玄关走去,换鞋时停了停,往客厅方向望了眼。
静静的,安常没有任何追出来的意思。
南潇雪拉开门,再不停留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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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外,倪漫和司机已经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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