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霏霏,雨珠顺着屋檐成串滑落,淅淅打在青砖上。
门外站立之人沉默的望着紧闭的门扉,握着油纸伞柄的手指攥得发白。
屋内一张矮脚木榻,戚笈卿渐渐转醒。
入眼是一个略显逼仄的厢房,摆设普通,整齐干净。耳边是绵延不绝的磨砺声响,沙沙作响,刮得人心慌意乱。
她寻声转动脖颈,后颈被人袭击的地方蹭到质地坚硬的方枕,不由‘嘶’了一声。然后对上一双徐徐扫来的灰眸。
先前劈晕她的罪魁祸首坐在藤编摇椅上,正侧目懒洋洋的看着她。
他身前放着矮桌,单腿伸直,修长分明的手指攥着一把略显熟悉的精巧匕首,压着砥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仿佛蓄势待发。
寻到了昏睡中不断骚扰耳朵的噪音源头,她却没有很开心。
一屋,一人,一匕首,以及一个躺在榻上的虚弱女子。
此情此景不得不说有些渗人。
戚笈卿摸着手臂上消了又起的鸡皮疙瘩,不仅好半天没敢啃声,甚至默默往后挪了挪。
男人察觉到她的动作,哂笑一声,反手将匕首丢到案上,发出清脆的晃当声响:“醒了?”
说话的声音像琴弦不轻不重的扫在珍稀的玉石上,朦胧又懒散。
戚笈卿有一瞬间竟觉得这个声音好似在记忆中出现过,惊疑的打量男人的面庞,眉头微微皱起。
此人样貌不凡,气质矜贵,倘若见过必然会留下极深的印象,更何况世间灰眸之人本就极少,这么多年也就听说过这一个。
直到男人眸中挑起一丝疑惑,她才慢慢收回打量的目光,却因猜测到对方的身份而分神。
事到如今,她自问可以坦然面对袁家任何人,但若从里面挑一个最不愿碰上的,必然是袁陌梓。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因为——
戚笈卿想起什么握拳捶榻,一开口就怒气冲冲的为自己正名:“我不怕蛇。”
她的表情实在太过认真,仿佛怕蛇是什么天大的侮辱一般。
袁陌梓闻言抱了臂倚进摇椅里,摇椅随着惯性徐徐摇动,等到渐停渐止时,他才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哦”字。
一副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
“……”戚笈卿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扶额揉着发涨的太阳穴,道:“袁世子,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她斜觑对方一眼:“容我……本郡主提醒你,袭击皇室论罪当诛,污蔑罪加一等,你若想死直说便是。”
许是觉得躺着仰视对方到底气势不足,戚笈卿半是威胁完人后立即坐起来,身上转瞬即逝一抹异样之感,她活动了一下,没能寻到异样的源头。
“罪加一等?那就是诛九族了。”
袁陌梓闻言琢磨片刻,灰眸一抬,表情略显钦佩:“夫人既然想死,为夫陪你便是。”
戚笈卿的表情一瞬间龟裂,很是一言难尽的瞪着他。
这时候想起是他夫人了,搬出府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过她这位夫人的面子?
“噗,你还挺好玩的。”袁陌梓与她对视片刻,嗤笑出声,坐起身捞起桌上的匕首,单手把玩,浑然泻出几分放荡不羁的气场。
他打量着她,悠悠开口:“你劈了兵部那块匾额,可有想过后果?”
戚笈卿一脸莫名其妙,不以为意道:“区区一块匾额,劈就劈了,总归不是圣上所写。”
最严重的后果莫过于如此,好在她识得成帝的字迹。
“郡主所言极是。”袁陌梓懒懒支起脑袋,投以赞同的目光,有无不可道:“毕竟此匾额乃家父早年的练笔之作,可有可无的寻常之物罢了。”
“……”竟然是镇国公袁启?
戚笈卿抚上如受重击的胸口,整个人彻底不能淡定了。
当年叛乱之事,袁启豁出去一张老脸替长女求得回京处刑的宽恕,她半路横插一刀,就地斩首袁含媱,丝毫没顾及他的面子。
自此以后,北境与西潼关割席断交,现在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如今将将夺人之子,又在人脸上抽这一大嘴巴,旧恨未消,又添诸多新仇,若她是袁启,没准真就提刀上门来了。
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
眼瞧着戚笈卿冷汗都快出来了,袁陌梓才好整以暇的开口:“好在在场的人都以为郡主是由于惧蛇的缘故才打落匾额,噢,孙承德此时正带人搜查档案阁及其他地方的各个角落,生怕再有蛇冲撞郡主。郡主从这里出去后可千万别漏了馅。”
不就是多个惧蛇的名声么,某人俨然忘了刚才自己是如何的刚烈不屈,一抹额头,慷慨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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